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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第五三八章 远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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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八、远阳春

二爷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为何当初在云州南角街第一次蒸透乌鱼墨看清这幅画时就觉得古怪,除了画中突兀的留白,右侧那株梅树总像是从别的画上抠过来的——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幅画的背后原本就隐藏着两位画师。

因为那人刻意模仿过谭绣云的笔法,不善丹青的人绝不易察觉,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来——比如蓝舟,比如收藏过谭绣云画作的坊间墨客。

可是如今单凭一株临摹他人笔法的梅树,根本看不出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但是蓝清河早就把我娘的画销毁了,谭家败落,一个活人都没了……”蓝舟跌坐回椅子上,浑浑噩噩地念叨,“蓝鸢镖局也没了,我娘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去哪里寻她这位老师?”

薛敬见众人一筹莫展,走过去按住蓝舟的肩,“四哥,你先别急,这事不是没有解法。”

蓝舟茫然回神,葛笑急忙问,“老六,你有办法?”

薛敬看了二爷一眼,对葛笑说,“哥,你先扶四哥回去休息,好好养伤,画的事我来想办法。”

蓝舟被这事折磨得伤情反复,坐上片刻就疼得受不了,只能强迫自己安下心来,暂且什么都别想,被葛笑硬拉着,回医帐换药去了。

谢冲也刚要挪步,被薛敬喊住,忙转过身,“王爷您吩咐。”

薛敬走到案前,从抽屉里拿出两封早就备好的书信递给他,“灵犀渡口民乱一解,再驻军几日,咱们就要分兵启程了。如果三哥的脚程快,兴许还能赶在年关回到靖天。这两封信分别送去不同的地方,你南下回京必过幽州,亲手帮我交给丁大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谢冲效命承恩阁多年,深知什么当问什么不当问,这两封信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当即塞进怀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王爷放心。”

靳王笑着打量了他一阵,忽然问,“谢三哥是年初就任总使之职的吧?”

谢冲应道,“正月初七。”

“刚未满一年……”

“王爷,您问这个做什么?”谢冲刻意瞧了二爷一眼,发现他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靳王,眼中尽是疑惑和猜忌。

“没什么。”靳王笑意一拢,稳稳地握住刀架上的燹刀刀柄,眼底微沉,似凝练出绝人生路的血珠——“承恩阁一口饮金爨玉的黑釜,经年累月,不知剥下了多少张人皮,本王想着,也该给它换个灶头了。”

“王爷……”谢冲愕然。

二爷立刻朝他使了个眼色,谢冲什么都没再说,悄然退离了中军帐。

“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薛敬转头对上二爷,注满杀机的瞳光猝然消散,走到他身前单膝跪下,仰起头,温沉地笑起来,“我哪有那个胆子,事儿都是明着干的。”

这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亲手将一颗心凿出无数个干窍,越是逼临那座城,眼神越是深不可测。

二爷全然不吃他这一套,将手从他扣拢的掌心抽回,冷冷一抻,“说实话。”

薛敬微微低头,刻意将凛杀般绝然的眼光隐去,沉吟片刻,“他们的手太脏了,若暂时不能拿云首开刀,我也要先给他的‘花圃’松松土。有一柄‘阴斧’十几年前就脏过烈家军的明甲,我不想放他回靖天了。”

“……”二爷深深吸气,慢慢靠回椅背上,轻捻指尖,“你要杀贺人寰。”

“我要收承恩阁。”靳王忽然抬眸,眼底杀机尽显。

“……”

靳王眉眼不惊,从容道,“承恩阁的刀斧、暗箭多年来深扎六部九卿,手里头握着的可以脏人的东西数不胜数。朝中诸人官官相护,与皇族命脉左右制衡。作为暗中为朝廷效力的爪牙,承恩阁的官路往往开在六部官员的枕木下头——尤其是吏部和户部,前者听制授官,后者掌天下财政。而我这些年不在京师,花在‘用人’方面的心思自然比不上两位皇兄,要想在回京之前多缴几个官门银府的顶戴,总要有人开山拓路吧。”

越是平静的说辞越见诡云暗涌——这是他回京路上欲先斩落的第一刀。

二爷看了一眼置于架上的燹刀,环刀身生出的火色云纹隐隐要将九霄灼穿——殿下破釜沉舟,一点退路都不留。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知道怎么讨好你就够了,管他天多高地多厚。”薛敬犹豫一阵,试探问,“你是不是觉得这招太险,容易暴露?”

“暴露什么?”二爷轻抿笑纹,难得顺着他的意思,“率先暴露的可不是殿下你,而是他贺人寰。你看看,哪怕金云使废物一样,从一脚踏入北境就烂成了熬不熟的一锅粥,也没见他云首放弃承恩阁。我猜不是他不想放,是舍不得。如你所说,贺人寰手上必然握着六部各府门之间最上不得台面的‘阴石榴’,个个珠圆色润,坠着一兜兜贪得无厌的人血,肥着呢。换句话说,收了承恩阁,那些脑满肠肥的官门狗就跪下来一半。天下之错,上无明主,‘抵隙’之术么,抵得可不就是生有悖人常的罅隙,这一刀割下去,回京的路才够稳——杀吧。”(注1)

薛敬眼神一亮,“这么说你没有异议?”

二爷歪着头,指尖掠过他搁在自己膝上的手背,按了按太阳穴,“我能有什么异议,连家书都背着我写好了,我可实在管不住你了。”

薛敬猛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那两封信里有家书?”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转过头差点呼自己一巴掌。

“还真是家书?”二爷诈降成功,好整以暇地笑起来。

薛敬脸上五味杂陈,索性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记得发现喜鹊锁的时候你曾说过一句话——‘得想个法子逼淳王出封地。’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怎么逼?大哥不傻,他明明知道外头全是要他命的刀,只有待在自己的封地最安全,所以绝不会轻易走出来找死。我如果派人亲赴岭南,一来是怕打草惊蛇,陷四哥于危险;二来可能会将喜鹊锁握在淳王手里的消息彻底暴露——索性我便跳过靖天的龙案,往淮水递一封家书。”

二爷微微蹙眉,“信中写的什么?”

“祝寿、思亲、倾诉久别之情。”

靳王低述的每一个分明是称心如意的好词,脸色却阴沉得吓人,隐约一股不为人知的冷意旋绕心头,把暴露在雪光中的骨头都冻硬了。

“我一别京师近十三载,头一回提笔给陛下写信。”他眉目间常许的温热散了,笑意却不减,“‘儿臣谪京数年,感怀君恩,而今北隅铸甲销戈,盼来年春草如茵,遥敬皇父古稀万寿。祥吉,盼归。’”

二爷深深叹了口气,手心不自觉握紧了。

“只要陛下看到这封家书,靖天这一趟,我和大哥非去不可。”靳王的话音略显沙哑,“明年三月圣上大寿,我这趟回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见淳王。”

二爷仔细想来,这的确是现如今揭开“喜鹊锁”这条线最稳妥的办法——一方面能越过靖天的皇案,由陛下亲自下旨,召各封地藩王回京祝寿,名正言顺,太子也不得违逆;另一方面,陛下古稀之寿是普天同庆的祥节,越声势浩大,云首就越不敢在途中动刀。

没想到他刻意避开君臣之礼,试图用一封感人肺腑的家书触动老父亲多年来未曾照拂儿子的心,虽然看上去兵行险着,却也合乎人伦。

然而,二爷又开始担忧,“自来封王入京,必抛兵解甲,独自前往。我若是太子,一旦你和淳王踏进靖天的大门,就绝不会再给你们活着离开的机会。万寿节,鸿门宴呐……”

薛敬见他愁绪绕心,忙凑近些安慰,“别担心,我先陪你先过个太平年。”

然而安慰之语并未奏效,二爷没听见似的,自顾道,“我猜你另一封信是递去内阁的——将北境战况潦述一番后,顺便将谢冲抵京的时间大致透露。太子只要看到这封信,就会警惕云首的动作。为了给三哥铺一条安安稳稳的回京路,殿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薛敬点了点头,“我也在赌太子和三哥的私交,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

“怕什么。”二爷冷冷一笑,“抵京的时间和路线还不是三哥自己说了算。无论如何,咱们都能用此信试探——太子和云首之间是否真正一条心。”

薛敬忙低声问,“那如果是呢?”

“是就好办了……”二爷闭上眼,两指揉着眉心,“如果不是,靖天的水就比我想象中还要深。”

三日后,谢冲启程回京,送往幽州府的信到了,丁奎已派人等在了碑界。

镇北军留下一部分兵在灵犀渡口常驻,其余随陈寿平回军富河大营。

林竟的第二封信随今岁第二场大雪一并送到,冬至将近,伦州城门大开,等迎城民归乡。

雪鹰飞掠雪山,落在了三岔口冻水的汀洲。

葛笑解下雪鹰爪上的信,送进中军帐。信上说,出征北国的鸿鹄军已分批归山,大家支起寨旗,都在等岁末的拜山宴。

漂旅归家,人寿年丰。

第四日夜晚,小公主终于醒了,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哥哥”,薛敬当时正枕在她床边养神,被她这一声震得一个激灵,赶忙抱住她,抖得几欲失声。

二爷也被这动静惊醒了,这几天终于能下地,连忙一瘸一拐地撞进里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灵左右看看两人,也不知道是该先跟二哥哥道歉,还是先安抚哥哥别哭。

最终,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哥哥的袖子,蔫蔫地笑起来,“哥,你帮我跟二哥哥道个歉吧,我怕他生气……”

这个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小丫头,一睁眼就学会了左右逢源。

她苍白的脸蛋印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跟明霞一样灿烂。

薛敬不敢碰她缠满绷带的手臂,只能虚虚地握拢她的指尖。他这一辈子命里只剩下这两个人,好在阎王爷网开一面,留了他半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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