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闷着嗓子应了一声,嘟囔道,“真是倒霉,刚才那人也是的,不就是请个大夫吗,哪家金贵的夫人,还这么大动干戈,至于动手么!”
帮厨低声道,“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你还敢顶撞他,可不要吃苦头,晚上去找我,给你留了窝头,你拿回家给你老娘。”
店小二连忙殷勤地笑了笑,“嘿,谢谢大哥!这地方只你是好人。”
那帮厨离开后,薛敬便慢慢起身,叫住店小二。店小二没注意到刚才马厩里还蹲了个人,顿时吓了一跳,撤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客官……你有什么吩咐?”
薛敬拍了拍手上的灰,从马厩走出来,龇牙咧嘴地扶着肚子,故意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咝……抱歉,我前两日贪杯,多喝了几口,这几天闹腹痛,本想着休息两天就好,没想到今日愈发严重,哎,我跟我兄弟那一车的货也来不及送进城,眼瞧着就到清明了,就想跟您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大夫——嘿,治了我这毛病,我再戒酒。”
店小二见他面容痛苦,连忙说,“这位客官,不是我不给您介绍,我们这集上就一个行脚大夫,方才来了个莽汉问了去,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请走了。”
薛敬装着忍痛的样子,又说,“那个……小兄弟,什么人啊,往哪边走了,我让我兄弟去追上,跟那大夫开几副药就成,不耽误他去救人。”
店小二凑上前,小声说,“他说是往坟地里带,对面山背面有个坟场,今早我听说那坟场来了云州城里的大官,估摸着这病人就是云州城里的。客官,我劝您还是别去惹他们,能撑就撑过去,得罪了官府的大官,那可就不是肚子痛的事儿咯!”
店小二好心好意地劝了一阵,便赶忙去前厅帮忙了。
这时,祝龙从外头跑过来,刚想说话,薛敬却立刻按住他,压低了嗓音飞快地说,“去,派两个人去集市上寻一匹镶着金色马蹄铁的战马,骑马的人穿着暗红色的短打,右脚的靴子里揣着一柄回鹘马刀,他会带一名大夫进山,切忌远远地坠着,别打草惊蛇,若是看那大夫问完诊要回,就在回程的路上一路护着,将人带到我房中——今夜夜火长明,我会一直静等,你让他们尽管敲门。”
祝龙被他这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却听出事态紧急,于是什么都没问,连忙点了个头,前去安排。
当晚,祝龙的两个手下果然带着一名大夫来到房间。
“少爷,大夫给您请来了,您好点没?”
薛敬正捂着肚子,侧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有气无力地打着哆嗦,“那还不将大夫请进来。”
那老大夫刚一路从山里回来,还没从湿冷的雾气中缓过神,就被两名年轻人护着回到了云城驿站,说他们的少爷病得严重,亟待问诊。
老人挪到床边,贴着椅子边坐下,伸手去搭薛敬的脉。
“公子,您脉息紊乱,近来是不是受过风寒?”
薛敬却忽然坐起身,似是全然没听老大夫在说些什么,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腕,方才忍痛的神色骤然间恢复,“老先生,方才您进山看诊的姑娘都说了些什么?您能复述一遍么?”
那老大夫一懵,下意识地往后蹭了蹭。
“别怕。”薛敬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名手下,“有人在外守着,没人敢碰您。”
祝龙上前一步,将一杯茶递到老大夫手中,又往他的药箱里塞了两张银票,“老先生,这两张票子只是定金,您将前夜去问诊时那姑娘的话一个字不落地复述一遍,临走时我会再给您三张,足够您带着小徒弟离开云州,往南省亲。”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去南边省亲?你、你们……”
薛敬正色道,“这不难查。您今晚去问诊的女子是云州总督府大将军的夫人,您也看见他们的人马,尝过他们的手段。若不是我派了两个兄弟护送您一路回来,想必您在半路上就会遭遇不测。”见老人家溢出惊恐的眼神,薛敬连忙安抚,“不过您放心,我那两个兄弟伪装成您的朋友,他们没敢动您,但是您这一趟接的差事有些棘手,我怕我们走后,他们会想到您这边,再派人来动您。”
老人家仔细想了片刻,试探地问,“你……你是……”
“正是。”薛敬听出他这话音,连忙追问,“是不是有人让你带信给我?”
老大夫颤巍巍地伸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包着银票的帕子递给薛敬,“是那个婢女给我的,她嘱咐我说,若是有人来问,就将帕子给他。”
薛敬接过手帕,示意祝龙将人带出去休息,“黎明之前,找两个护送老人家和他徒弟离开云城驿站,马车干粮给他备好,再教他徒弟一些伪装防身的技巧,往南行,过了烛山就不会有危险了。”
祝龙领了命,连忙召唤两个手下去办。
等他再次走回房内,却见薛敬正盯着那帕子上的绣纹出神,祝龙略带狐疑地问,“这老头行不行?他都没确定我们是谁,就把东西交给我们了?”
薛敬将帕子上的绣纹看完,脸上慢慢变色。
“怎么了?”
“这是鸿鹄四方灯的传信法,我教过你。”
祝龙恍然大悟,“合着翁苏桐没有写字。难怪她敢让一个老头帮忙传信,我还纳闷呢,这玩意要是落在旁人手中,那还不泄密了!”
正是因为这玩意旁人看不懂,老头即便将帕子随便丢给任何一个“敌人”,那些人只要没学过鸿鹄的四方灯传信法,也不可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不等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咱们在云城驿站等信,也算是歪打正着?”祝龙冷不丁地一笑,觉得跟着王爷之后,这运气未免太好了。
“不对。她们肯定是被限制了行动,连凤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可能将信息通过外人递出来,她们应该不止用了‘大夫’这一条路往外递信。”
“难怪……广撒网多捞鱼,捞着哪条是哪条。”祝龙这才明白过来,“信上说什么?”
“信上说穹顶的一处生门在牧人谷,让我们尽快在那边布兵。”薛敬神色不宁地说,“他还说……”
祝龙拿过手帕仔细地看,他看得慢,等他终于看明白了这封信的内容,忽然失声喊道,“什么?!烈衣让你进城?!”
薛敬的脸色却极其难看,片刻间一言不发。
“王爷,您此时此刻不能进城,他不会不知道。”
“这不是他的传信方式,应该是鹿山写的。”薛敬又拿过帕子,仔细地看了一遍,“没错,追灯落点都有纰漏,不是季卿严谨的作风,是鹿山新学来的本事,还没练熟。”
“鹿山为什么要带这么一笔?”
“除非……”薛敬猛然间顿步,将手帕转了个方向,前后一折,他再次盯着帕子上重叠的信息微微一愣,紧跟着脑子里“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