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里头不是泉眼嘛,俺们总不能跟殿下共浴。”胡立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那天,您来的第二天,我们几个在泉洞边巡逻,本来听见洞里有动静想进来看看的,却发现他在洞门口留了这个,咝……奇怪了,其实王爷虽然教了我们暗号,却根本没用过,也不介意跟我们一块洗。”
二爷站起身,脸跟着黑了下来。
“您怎么了?”胡立深凑上去,很没有眼色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二爷冷笑一声,“我哪儿敢不舒服。殿下心思缜密,连留信这事儿都做得滴水不漏,在下甘拜下风。”
胡立深没听明白,回头瞅了一眼身后几个小弟,几人都是不明所以。
二爷将账在心底默默记了一笔,这才松了牙关,正色道,“石头乱了,说明有人动过。”
胡立深连忙道,“哦,对……就是想说这个,石头的摆放乱了,我问过他们,没人动过石块,而且上头有鞋印,是有人从上头跳下来的时候踩乱的。”
二爷皱起眉,“上头。”
胡立深回头冲几人喊,“你们几个,搭个人梯,送我上去!”
“没那么麻烦。”二爷将枪扔给胡立深,随口吩咐,“在下头等着,我上去看看。”
“那您小心,这石壁陡得——”
胡立深话音没落,二爷借着一旁树干的力,踩稳了分错的枝节,三两下便扣住了一处崖壁的凸岩,然后脚下踩着石壁一使力,便跳上了一处落脚点,他再次借力,纵身一跃便上了最高处。
胡立深仰头看着,无比惊讶,身边一小兵忍不住赞叹,“这么高,两下就上去了?”
结果他声音太大,上头那人听见了,对下头喊道,“小时候天天跟着哥哥爬树,你们要是天天爬,也行。”
胡立深立刻应了一声,“那俺们也天天爬!听见没有!回去以后找地方爬树!”
二爷又道,“这种都是错枝的树太容易了,找那种枯木连在一起,二十根分别放置,摆成一人宽的木桩阵,桩子之间做上障碍,给练兵制造难度。”
胡立深这时已经顺着人梯艰难地爬到了泉洞上面,坐在一处足以站五六人的空地上喘气,“那、那您说的制造难度,得练到什么样子算成?”
二爷一边敲了敲石壁,一边回答他,“练到不需要借力,也能自由攀爬二十根木柱。”
“每日都练?”
“这只是其中一项。”
“还有好多项?”胡立深睁大了大眼睛,“那……能练到您这种身手吗?”
二爷笑了笑,“我这样的,可不算好身手。”
胡立深差点把自己呛着,“不、不不不算好?”
“以前父亲练兵,那都是闯‘鬼门关’,我□□夜苦练,才刚刚能闯过去,而我总是偷懒,一次也没闯完过,只这木桩阵我爬得顺,知道为什么吗?”
胡立深跟过去,眼睛眨巴几下,“为什么?”
“因为怕挨打。”
胡立深笑起来,“那……您能教我们吗?就那些‘阵’,您教我们!”
“你?”
胡立深仰起头,“对,就我,还有我带的那两百个兄弟!”
二爷看着少年,错身之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你们可都是正规军。”
“可是我们这些人都是苦出身,一个两个都没上过战场,也没练过刀,军营里练兵,也不可能一对一的教你,都是一个教头盯好些个人。您不知道,我本来手底下有近五百人呢,都是因为功夫不好,在断红崖一战时折了一大半,现在这些人都是侥幸活下来的。还有一些伤得重的,被遣回原籍,一辈子都不能劳作了,朝廷发的抚恤哪里够一家人吃的。”胡立深苦闷地说,“上回我们路过一个村子,就遇见了那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那日子过得……真叫一个惨。我们讨口水喝,他都是一条腿跳到井边给我打的,还不叫我们帮忙。我当时就想,要是我带的兵各个功夫好,马骑得也好,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二爷转过身,看着胡立深,“你竟然能这么想。”
胡立深愣了一下,低下头,“这、这么想……不对么……”
“对。”二爷走近他,轻声笑道,“那这样,你去问问王爷,看他愿不愿意将你们交给我来调|教。”
“那他肯定愿意啊!”
“那可不一定。”二爷浅笑一声,“你们都是带军籍的,跟我练兵,名不正言不顺,他为了你们的声誉考虑,也会与我商量。”
“那您帮我们求求情嘛。”
“我求情不是难事,但是我这里,也是有条件的。”
胡立深立刻道,“你说!”
“驭马是第一课,能驭得一匹良驹,我便收了你们。”
“那还不容易?!”
“我说的是野马。”见胡立深脸色一僵,二爷立刻挑了挑眉,“没有马鞍,不用马鞭,全凭自己,行么?”
胡立深咬了咬牙,坚定道,“行!怎么不行!我带着他们练,练好了来拜师!”
二爷欣慰地笑了笑,“你与一年前的杀门井柳里巷初遇时,判若两人。”
胡立深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过奖了。您对我有救命之恩,王爷对我又有知遇之恩,只是我出身差,起步晚,在军营里带兵,人家也看不起我,就这二百多人,都是愿意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我没本事教他们,只能求您帮我。”
二爷扶着少年的肩膀,沉声道,“父亲常说,英雄莫问出身,神兵勿论长短。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你赢过的仗多呢。”
少年人对于这样的安慰之词颇感喜悦, “那、那师父,您是收我为徒了?”
“欸,还没拜师呢。”
“那不能先这么叫着?”
“唔……”二爷看见少年一张雀跃、期待的脸,有些不忍心拒绝他,“人前莫要这样叫。”
“好,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胡立深立刻双膝跪地,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二爷笑了一下。
忽然,林中一阵疾风,惊起无数飞鸟。
胡立深站起来,“师父,怎么回事?”
二爷眼神一冷,“嘘——”
禁林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至少三十人。快,带着几个兄弟回船上!”
二爷一把抓住胡立深的后衣领,一使力,三两步便借着树干和陡壁的弹力跳了下来。
胡立深惊魂未定,“师父,我们助你!”
“听话,回船上,告诉王爷,行船五里,有一处浅滩,务必带着他们弃船上岸,留下记号,我随后就到!”二爷一把接过银枪,又道,“快去,留着命才有机会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