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思索片刻,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钱袋,从帘子后丢了出来。老板接住,掂量了一下,“这多出来的银子,我可没多的消息卖。”
“不必。”二爷莞尔,“只想让您守口如瓶,往后无论谁再来,您都不要告诉他。多谢老板的信,祝您生意兴隆。”
李世温赶着马车从杀门井出来时,已临近丑时。
巷子口有几个叫花子团在一起睡觉,有个叫花子睡的远一些,一动不动,手边还散着一个啃到一半的烂馒头。
二爷盯着那个睡着的乞丐,直到马车越走越远,实在看不见的时候,他才收回视线,在心里苦笑,怎么好不容易讨来的白馒头,不吃完它,就睡着了。
“将军,烛山……真的还有活着的人吗?”李世温忽然问。
二爷靠在窗边,看着不断后退的夜色,幽幽道,“如果烛山还有活着的人,那么他一定知道这半阙诗——”
李世温忽然想起来,“对了,他刚才说的那半句是什么来着?云山……”
“云山有曲安然至,弄雪城关引梅香。”
“引梅香?”李世温一惊,“引梅香不是翁姑娘在乌鱼巷子的化名吗?”
“没错。”二爷盯着转角处一个忽然闪过的身影,眉间微微一紧,“翁苏桐用的就是这句诗的最后三个字,若不是如此,她在幽州城的事,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这两句诗原本是写在……”
李世温回头,“写在哪?”
“一扇屏风上头,画了满屏的寒梅。”二爷眼神渺然,似乎陷进了久远的回忆中,太模糊了……他想拨开眼前的云雾,再看得清一点。
忽然,车外闪过一个人影,向着另外一面的巷子疯跑过去。
二爷的思绪被打断,起初没注意,忽然又听到刀锋抢地的声音,虽然离得远,但是这夜里太静谧了,连刀锋划过碎石的声音都听见。
李世温等了片刻,见他没再继续说话,又问,“那将军,咱们之后怎么办?要找到那个递纸的人吗?”
二爷没接他的话,忽然说,“世温,你把车往左边的路上赶。”
李世温连忙调转马头,快速将马车往二爷指的路上赶。
二爷一直注视着转角奔跑的身影,“追上那个跑进巷子的人!快!”
“是!”李世温一抽马鞭,马车飞速前进。
前方那个疾跑的身影似被恶鬼催命一般,疯狂地急奔,身后的刀响不断逼近,忽然,李世温猛勒缰绳,马儿引颈,刺耳一声马鸣划破夜色——
顿时,巷子深处的刀鸣声断了!
那疾跑的男孩一个踉跄,滑了一跤,摔翻在地上。
马车停下,李世温立刻叫住男孩,“怎么跑的这么急?现在幽州已经宵禁了,你没有官府的行令,若是被抓住,有你的苦头吃。”
那孩子摔得太惨了,一时间起不来,却还坚持着往前爬,“有、有人要杀我,我不得已才跑的……”
二爷立刻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谁要杀你?”
少年往马车后面看去,神色惊恐,二爷跟着探头往后看——只见深巷的转角,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他似乎意识到了马车这边的情况,片刻后,便隐没进夜色中了。少年狠狠打了个哆嗦,身体猛然缩紧,爬起来又要跑。
“等等!”二爷叫住他,“待会儿只要我们的马车一走,他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没处跑了。”
“……”少年缩着脖子,脚步停下。
二爷又说,“你放心,我们跟他不是一伙的,只是恰巧路过。我看你腰间挂着的牌子,是城防兵的腰牌?”
少年吓了一跳,赶忙将方才从裤腰里摔出来的腰牌塞回去,打起哆嗦。
“你怎么会有城防兵的腰牌?是你自己的?”
“……”少年瑟瑟发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二爷等了一会儿,故意落了车帘,对李世温说,“我看他只是被野猫吓到了,咱们走吧。”
李世温刚要甩鞭,少年立刻转身跑回来,急迫地喊,“不、不要!!大哥,我求你救救我,带我走,那不是猫,不是猫……他真的是来杀我的,真的……”
二爷轻叹一声,问他,“你叫什么?”
“我、我叫胡立深。”
下一刻,轿帘被猛地掀开,二爷目光一沉,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落魄的少年,不可置信地问道,“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胡立深。”
二爷沉默片刻,对李世温道,“带他走吧,回丛中坊。”
薛敬接到丛中坊的传信时,正在与周公对弈。
寒鸦一叫,薛敬立刻便从睡梦中惊醒,随即悄悄地从后门溜出了王府。
等在暗处的葛笑闪出来,揽住他的肩,“在自己家还跟做贼似的,是不是特别不光彩,弄得跟偷情一样。”
薛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哥,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跟谁偷情?”
“你跟……”葛笑突然一顿,想抽自己两嘴巴,“那个,没啥……老六,你家这库房归置得太靠外墙了,我要想进去顺点什么,都不需要动门上的锁。”
薛敬瞟了他一眼,“这么说,你进去过?”
“我……”葛笑说漏了,赶忙闭上了嘴。
薛敬挑了挑眉,故意说,“难怪昨日下人说,库房夜里进‘耗子’了,回头我还得捉两只猫回来。”
“滚蛋!”葛笑作势踹了他一脚,“我这不是夜里守你家闲的无聊,顺带帮你查查下人的岗嘛!我可跟你说啊,你们府里的下人挺有意思的,半夜三更不睡觉,还有转偏门的。”
薛敬脚步一滞,“你说什么?哪个偏门?”
“就库房后头,那面墙上有个偏门,藏在竹林后头。”葛笑大喇喇笑起来,“巡岗巡得可真够细的,这两天每天夜里都去。”
薛敬神色未变,心里却莫名划了一道。
“哥,你下回再手痒,就直接去库房拿吧,锁我都不上了。”薛敬故意磨着牙花,冲他笑,“反正你是我哥,那库房里的玩意,你随便拿什么,都不算是偷。”
“啧,又消遣你哥!”葛笑气得直磨牙。
薛敬看着他直笑,片刻后,问他,“对了,你半夜叫我,有什么事?”
“走吧,二爷带回个人,找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