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管不得其他,大叫一声,立时朝乔刚扑了过去,势要将自己受的屈辱统统发泄在这“叛徒”身上。
乔刚哪会由得万八千这么杀了自己,他虽然被蛊蛇桎梏动弹不得,但旁边那条被自己操控的毒蛇却没闲着,只听他嗓子眼发出古怪的叫声,那条小蛇倏地探起舌头,吐出蛇信,只一瞬间,就利箭般窜了出去!
万八千一门心思都放在乔刚身上,并未看见窜过来的另一条蛊蛇。小蛇猛地缠住万八千刚要扬起来的手臂,只听他一声惨呼——“呃啊!!”
小蛇紧紧地缠在了万八千的手臂上,就在蛇牙要入手臂的一瞬间,忽然一阵幽婉的笛声,如潮水一般,涌进了生杀帐。
“咝……咝……”小蛇瑟缩着,再次打算用毒牙穿透万八千的皮肤,然而又一阵笛音镇住了它。
“啊!啊!”万八千发出杀猪般的大叫。
“退!”二爷低喝。
只见缠在万八千手臂上的小蛇忽然瑟缩了一下,冲着帐外发出笛声的方向挣扎了片刻,终是抵不过音律束缚,几番对决之下,终于缩回了蛇牙,从万八千的手臂上蜿蜒趴下,缓缓游出了帐子。
“谁!!”见小蛇攻势被削弱,乔刚急不可耐地大叫。
却见帐帘翻飞,一个人影都没有。
石头房后,崖下江水掀起巨浪,咆哮般拍击山壁。
大风胡乱地打在断崖上,只见数只黑色铁爪忽地抓住崖壁石槽,狠狠地陷进崖顶的石缝里。
片刻后,顺着蟠龙索向上,数十人攀上了断崖。再一会儿功夫,那些铁爪将数百人送了上来。
松林中,忽然从雪面下冒出“呲呲”的嘶叫声,浮雪跟着窜动起来,雪沫翻飞,只见上百条毒蛇从松树上蜿蜒盘旋而下,瞬间将松林变成了一片“蛇林”。
这些毒蛇或青色、或暗红,或通身花色,体型不一,但都长着一双殷红色的眼睛。
笛声忽然响起,五音不断转换,毫无节律,蛊蛇探起头,循着不断转换的音节,向着断崖的方向,匍匐而去。
浮雪之上有松针洒落,却忽然又被窜出雪面的蛇头咬住,倏地缩回雪下。
笛声时远时近,忽大忽小,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
从断崖处攀爬上来的杀手各个手持马刀,浑身重甲,谨慎前行。
带头的汉子朝身后众人一声令下,“慢着!小心松林里有埋伏!”
身后一人应声上前,“二哥,拜山宴那天我和老大都探过了,乔刚那小子将山壁凿好了,从断崖爬上来,没有守卫,可以直达生杀帐。”
带头的汉子叫吴老二,是吴家寨的管事。只听他“嗯”了一声,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朝身后摆了摆手,众人继续向雪松林前进。
“拿下石头堡寨,兄弟们日后都是北鹘功臣!”
“是!”
喊声忽然震碎了松林的浮雪——“嚓嚓嚓”!
窸窸窣窣的笛音再次响起,脚下似乎有百根绳子同时挣动——
“什么声音?!”吴老二向四周张望,略显急躁,“哪儿来的鸟音?!”
身后紧跟那人是吴老三,一双斗眼,也跟着四处看了看,“没听见声音啊。”
吴家老大不管事,人胖脚还跛,坠在两人身后,吓得缩着脖子,“老二老三,要不咱们还是别干了,二爷平日待咱们不薄,咱这样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啊……”
“放你娘的屁!”吴老二淬了他一口,“分好处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会儿来充英雄,讲仁义?晚了!”
吴老三接着呛道,“吴大,你怎么这么怂!兄弟们既然这么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个残废占山为王,压榨我们这么久,万八千屁都不敢放,你还要为他拼命?现在有人替咱们收拾他,他死不死,就看今晚!”
还没等吴大开口,松林的雪面下滚动起嚓嚓声。
“什么……什么动静……”众人纷纷围成一团,莫名开始紧张。
吴老二听声辨位,脸色巨变,“退后!”
旁边几人更是一惊,不自觉地向树旁挪了两步,其中一人步子迈大了,蹭着脚旁的树根,不知是踩了哪位“祖宗”的尾巴,只听“呲”的一声尖叫,一条红色小蛇蓦地窜出来,一口咬住那人的脚踝。
“呃啊!!蛇……全是蛇!!呃——”
下一刻,那人便如碎了腿骨般瘫跪在地,鼻子和眼睛里流出粘稠的黑血,痉挛几下,断气了。
众人吓得同时尖叫,纷纷后退。
只见新鲜活嫩的尸身下,密密麻麻地窜出了数条蛊蛇。
片刻后,尸体的肚子憋了下去,蛊蛇吃饱喝足,将他五脏六腑啃干净了。
“啊!!啊!!!”
众人被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
“别动!!别打草惊蛇!!”
吴老二喊得慢了,笛音再次响起。
群蛇终于全部从浮雪之下冒出头,在漆黑的松林中圈起一个蛇阵。
远远看去,竖起脑袋的群蛇就像是长在河畔,被细风牵动来回飘荡的芦苇。
“啊!!小心!!”
群蛇骤然猛攻,众人挥刀乱砍,不断有人中招。一阵急杀之后,虽然众人击杀了不少小蛇,却还是架不住蛇多。
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松林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静谧。
“沙沙……沙沙……”浮风又起,红色的雪团几乎将松林染尽。
片刻后,笛声慢慢消散,小敏挽着流星的手,从松树后冒出头,就见不远处一名黑衣男子正伫立在血色烟海之中,望着松林外生杀帐的方向。
他的背影有些冷酷,脚边的尸体横七竖八,他的心也跟着冷却下来。
小敏走到他身边,抬起头,“从崖下登顶的吴家寨叛贼已经平了。”
“留活口了吗?”
“留了两个。”
“好。”那人呵出一口白烟,嗓音有些哑,“敌军开始攻山了,你二人尽快撤离。”
“是!”
平题箭阵阵势威猛,呈半月形环在山门外,抵挡猛攻上来的敌军。
北鹘军虽然战力不俗,但在平题箭阵的威力之下,他们就只能弃马前进,越过平题箭阵,直击主寨。
九则峰沿山脊燃起厉焰,火光顺走马坡一路向上,将整个寨子燃成火峰。
四方灯当空闪耀,腾起的四色烟被敌军的杀声拦腰截断,结束了使命,在熊熊燃烧的火舌中终此残生。
三峰十二寨在敌军的猛攻之下,彻底乱了。
生杀帐中,乔刚大吼一声,蓦地向二爷扑去,那条被他甩落一旁的小青蛇立刻朝他猛窜过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脚腕上!
“呃啊!!!”
伴随一声惨烈的嚎叫,乔刚不管不顾,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执意朝二爷猛扑。
万八千气疯了,扑上去截住了乔刚的去路,用全身的重量压住他,大吼,“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乔刚随手抄起手边的酒壶,反手砸向万八千的头顶,“啪”地一声重击,万八千大叫一声,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这边,乔刚带来的那条方才被笛声惊扰的蛊蛇闻见血气,又从那帐外窜了回来,攀附万八千的手腕,继而缠住了他的脖子。
此刻,两人两蛇纠缠厮杀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你这个畜生!呃啊!!”
乔刚的脸上生出黑青的毒血,手臂臂上鼓起的青筋简直像要炸裂开来,喉咙里混杂着油尸烧焦的“咔嚓”声,像是用擦过火炭的木棍剐在坚硬地铜板上发出的声响。他继而发出尖锐的怪笑,脸上模糊的血块开始斑驳、脱落,冒出血泡,声音也瞬间像苍老了数十岁。
万八千近距离盯着那血肉模糊的“脸”,吓得张开嘴,“你……你他娘的是个什么玩意!”
“老万,快松开他!”二爷快速道,“他已经被蛇毒腐蚀,浑身都是蛇毒,不是乔刚了。”
——“他确实不是乔刚了。”
忽然,只见帐帘掀起,一个黑色身影阔步踏进生杀帐,但见这人身姿挺拔,一身褐色盔甲,腰间挎着一柄银色马刀。他面色沉定,眉间隐隐似有血雾聚拢,瞎了的左眼遮在黑色的眼罩之下。
“烈将军,咱们九年未见了。”
二爷终于看见来人,像是等了他许久似的,微微冲他一笑,“九年未见,大人还是这般神采,故人重逢,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