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心，敌军根本不会再回灵犀渡口，目前那边是安全的。况且我这个伤兵，即便上了战场也是拖累，给我五十人去渡口安置，做个传声筒，给陈寿平和你们串个信。”

蓝舟走到葛笑面前，隐在众人身后，凑到他眼前，冲他眨了眨桃花眼，眼角的泪痣仿佛也挂上了诚意十足的笑意，“好哥哥，你信我。”

葛笑霎时老脸一红，脑子被“嗡”的一声，顷刻间没了明辨是非的立场。

刘贺青此时正在站在不远处没注意到，而陆荣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只有李世温的脑子里没弹过这根弦，“瞎子”似的往蓝舟边上凑，不放心地问，“四爷，若你判断有失，灵犀渡口一旦有敌军突袭，怎么办？”

蓝舟转身看向他，收起方才那抹笑意，恢复了笃定的神色，“雪鹰的信已经送往镇北军营了，三雪在营中，可以收信。富河平原离灵犀渡口近，骑兵先行的话，最多半日即到。雪鹰的速度快过我们，三雪只要一收到信，陈寿平就会派人赶往灵犀渡口。届时渡口上，咱们的人越少越好。一旦出了事，一方面，咱们总得给陈大将军一个立功的机会，另一方面，五十个人于我，好跑，也好藏。”

李世温深感佩服地点了点头，“四爷，您好厉害。”

陆荣这时才掐准时机凑过来，“老四，那我这就收拾收拾，和老五回援鸿鹄！”

“等一下——”蓝舟拦住他，“你们暂时先别回寨！”

葛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方才说要我们分兵回援，这会儿又不让我们回寨，为什么？”

蓝舟蹙起眉，“我心里总觉得应该分兵，更觉得不该将重兵压在灵犀渡口，但是否立即回寨，我不太确定……”

陆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四，你都把三哥说蒙了。”

蓝舟正色道，“老五，你离开前，二爷是不是反复强调，让你带着一千人在去灵犀渡口的路上拖住呼尔杀的散兵？”

“对啊，他还说务必让我把这句话带给你。”

“就是这个问题。”蓝舟一筹莫展，“去灵犀渡口的路上兵塞很多，有千丈崖、揽渡河口、幽州碑界……哪里算是他说的‘路上’？”

葛笑和陆荣相互看了一眼，一时也答不上来。

“再等等看……”蓝舟像在自语，轻声说，“先原地扎营。”

众人立时歇脚扎营，都在等蓝舟的指令。

而此时的蓝舟沉默寡言，站在雪地里，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心中不安——这一次兵行险招，不知道他是不是正确理解了二爷的意思。

二爷那句“在去灵犀渡口的路上”分明暗藏深意，他没明白。

此刻的千丈崖底，不见敌军、没有消息、不辨方向——更不知道他们是能等来九则峰的来信。若是自己判断失误，那么非但灵犀渡口失手、幽州有难……二爷、老六、乃至整个三峰十二寨都将成为落入荷叶中、不断绕圈爬行的蚂蚁，看不清大局，任人宰割。

葛笑见蓝舟皱着眉，走上前揽住他的腰，凑在他耳边，有意无意地转移他的注意力，“为了你，我还挨了老六一顿打。”

蓝舟好奇地问，“他打你作甚？”

葛笑蹭了蹭鼻子，有些尴尬地吸了一口凉气，“我犯浑。”

“那你活该。”

“我疼你。”

蓝舟倏地一愣，看着身侧这人，勾唇一笑，“大敌当前，只你在说浑话。”

葛笑惊讶地望着他，流氓似的调笑道，“这怎么能是浑话？你去问问哪个上阵杀敌的将士，临阵前不想抱着媳妇儿睡一觉的？二爷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谁说儿女情长就是小家子气，为自己的心肝宝贝肝脑涂地，也算英雄。”

他这话不偏不倚地打在蓝舟的心上，虽然一句话有一半皆是篡改，却也将意思说明白了，蓝舟转过身，苍白干涩的唇稍稍蹭过他的耳垂，在他脸上似有似无地碰了一下，低声说，“那我在灵犀渡口等你，别犯浑。”

倏地又凑到葛笑耳边，轻笑道，“上回你藏的书，我都看了，你圈的那几页，我也喜欢，你若听话，等到战后……”

最后几个字四爷分明隐在压抑的呼吸间，葛笑一张俊脸霎时挂不住色，顿时一臊，“啧，你这样……你这样……不讲武德了属实有点——”

蓝舟向来在他身上使出的“怪招”全无铺垫，不分场合。这些年来，葛笑到底在这方面栽过多少跟头，他自己都数不清。如今到了是非大事上，他终究还是抵不住引诱——断无立场，毫不惜命。

送到嘴边的肉葛大爷若不啃上几口，岂不辱没了他那“一世污名”？

瞬间贴上那张润软的唇，他觉得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

恰巧陆荣从不远处走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不尴不尬的一幕。

“咳咳！”

蓝舟笑着推开葛笑，往后退了半步，葛笑抹了抹唇角，慢吞吞地回过头，没好气地说，“没眼色。老三，什么事？”

陆荣索性学李世温，装自己眼瞎，“老四，咱们在等什么？”

蓝舟快速道，“等寨子里的信。”

“寨子？”陆荣迟疑了片刻，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话音刚落，九则峰的方向燃起火烟——四色烟腾空，猝然炸出无数烟火。

“还真有信！是二爷的四方灯！”葛笑惊道。

三峰十二寨紧靠分水岭，九则峰就坐落在两座大山的豁口处，九龙道九转十八湾，如巨型缎带，盘山而踞，九则峰在峰中独立，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顷刻间，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雷鸣电掣般响起战鼓声，烽火台依次引燃，狼烟四起，震天动地的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蓝舟看了一眼四色烟的指引，心里立马落了定，“果然，‘千丈崖’就是二爷说的‘前往灵犀渡口路上’的兵塞！老五，你和三哥带这一千人守在千丈崖，拦截所有妄图过路去幽州的散兵！”

蓝舟得了准信，立时不再犹豫，“五十人快随我上马！听我的，分兵！”

众人听他号令，齐齐就位。

开阔的平原上，但见千人于山坳处汇集，又依次排开。远空中的四色烟霞，正好映亮三峰十二寨的方向，仿佛黑夜中的白昼之峰。

千人阵分兵两组，一组由蓝舟带五十人前往灵犀渡口；另一组则由葛笑和陆荣带队，和刘贺青一起，守在千丈崖，目的是回护幽州。

“李兄弟！你去哪？”刚分完兵，陆荣转眼就看见李世温骑上马在原地打转。

“三爷，我想回九则峰。”李世温看着远处不断闪动的四色烟，内心焦灼，“李世温的命是二爷给的，他此刻有危险，我必须得回寨。”

“让他去吧。”葛笑走过来，“李兄弟认主，了不起。再说了，你我暂时回不去，二爷身边只有老万一个，缺人。”

“好，那咱们给他多少人？”

“要不——”

“不必！”葛笑刚要开口，被李世温打断，“我一人足以，大不了拼死将他背出来。”

说完，李世温便朝几人抱了抱拳，“驾”了一声，快马往三峰方向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