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毕,李世温收回短匕,快步走到那领队跟前,抱拳拱手,“多谢军爷相救,在下李世温,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扔了从北鹘兵的包袱里偷来的硬弓,抱拳还礼,“在下刘贺青,多谢二位兄弟出手相救。”
陆荣走上前,“我们也是正巧路过。那什么,这里说话不方便,下头是个雪洞,比这风口暖和,几位随我们走吧,洞里还等着我一位兄弟。”
随即,便由两人领着,几人一同攀下崖峰,回到了半山腰的雪洞里。
陆荣从崖顶搜刮了些北鹘兵留下的牛肉,又背回了劈柴,众人饥寒交迫,终于围着篝火饱餐了一顿。
这几名南朝兵死里逃生,大多撑不住了,睡熟了一片。只有刘贺青撑着没睡,与蓝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行人的来意,独独避开了靳王未到灵犀渡口的事。
“刘副使,那你们之后什么打算?”蓝舟忽然问刘贺青。
刘贺青皱起眉,礼貌回应,“我们几人遭了敌人的道,还有不少兄弟落到了敌人手里,他们若是活着逃出来了,必定会再回灵犀渡口,等着跟我们汇合。我们想休息片刻,再回灵犀渡口。”
陆荣忽然想到什么,问刘贺青,“你们之前在灵犀渡口,是不是等什么人?”
刘贺青脸色一变,支支吾吾了半天,等于没说。
蓝舟洞若观火,心里立刻了然。他伸手扯了扯陆荣的衣袖,“三哥,我还饿。”
“哦,三哥再给你打只兔子回来!”陆荣想都没想,拿起长弓,便走出了雪洞,还顺便喊上了在一旁发呆的李世温。
“这不是还有没吃完的牛肉,怎还去外头猎兔子?”一名士兵小声嘀咕。
蓝舟耳力不弱,立时便冲那人笑了笑,“这肉放上几天,不鲜了,我要吃新剥皮的嫩肉。”
刘贺青会意,“你支开那两个人,是有事要问吗?”
蓝舟坐直身,右手撑着身体,左手虚虚地扶在腹部的伤,浅浅一笑,“刘副使聪明,我这点心思,还真入不了您的眼。”
不知道为什么,从一见到刘贺青,两边互相报过家门,蓝舟便觉得此人言谈躲闪,一直在有意回避自己的眼睛。
这人呐,若总不愿拿正眼瞧人,不是有事隐瞒,便是话不投机。就是不知道,这刘贺青属于哪一种……
蓝舟有意无意地试探,“刘副使与我们非亲非故,也难怪您不信任我们。”
刘贺青一怔,“不敢……”
蓝舟坦坦荡荡地笑起来,“灵犀渡口上的天和酒肆,我们和你打过一个照面,你明明记得我们,却绝口不谈前日渡口等人之事。”
刘贺青端起逢人便说的客套话,若即若离地赔笑,“实在是军令难违,还请您见谅。”
“刘副使,您何苦对三峰十二寨心存敌意?是在灵犀渡口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还是本身就嫌弃我三人是匪患出身?”
蓝舟不紧不慢,三言两语就将刘贺青逼到了死角。
刘贺青闻言,脸色难看起来。
自古官匪殊途,刘贺青自觉踩着一脚京师禁军的皮,的确对这些边关匪患心存偏见。但碍于自己是这些人救下的,不好表现,不料却被蓝舟一眼看穿了心思。
好片刻后,刘贺青才转过神,态度明显近了几分,“抱歉,这一路变数太多,即便诸位于我等有救命之恩,我等也不得不防。实不相瞒,我们是幽州府靳王殿下的属下。”
蓝舟一惊,原来是老六的人!随即立刻将这几人的身份对上了。
刘贺青坦言道,“前夜初到灵犀渡口,我们遇上了伪装成南朝百姓的敌军,为了探听虚实,我们将他们引到了附近的水湾,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是寻常的士兵,几场厮杀之后,我方不敌,被他们生擒。”
“那是饮血营。”
“什么?”
蓝舟随即照葫芦画瓢,将李世温所言饮血营相关跟刘贺青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刘贺青恍然大悟,“但奇怪的是,起初抓住我们的饮血营士兵在押送我们的途中换过一次,他们好像突然接到了指令,中途转道了。”
“听见他们说要往哪转了么?”
刘贺青仔细回忆,“好像是说……往北边的三峰开拔。”
“三峰……”蓝舟突然想到什么,浑身的血液汇集到了头顶,“什么时候?”
“三天后。”刘贺青道,“当时我们几个被蒙着脸,只隐约听见他们说要寻人。我就在想,往北边的三峰岂不要过幽州,他们一定是奔着王爷去的!所以我们才要尽快赶回灵犀渡口,阻止王爷……”
刘贺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蓝舟着急起身,乱步往洞外冲!
“三天后……”蓝舟冲到雪洞外,喃喃自语,“从前日灵犀渡口遇敌算起,不就是今……”
他稀里糊涂地嘟囔着,迎面撞上了拎着兔子跑回的陆荣。
“三哥……”
“老四,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只听山路传来马声,蓝舟一抬头,就见葛笑冲下马背,箭一般来到自己眼前。
“你……”
蓝舟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跌进一个熟悉的怀中,心口微微一烫,长时间强行镇压在心腹间的剧痛猛然冲破了禁锢,席卷而来,憋不住发出一声闷喘。
葛笑来路上已经听陆荣简单说了,此刻亲眼看见蓝舟的伤,炮仗似的炸开了。
“他娘的,老子杀了那帮夹狗!!”
葛大爷这一路快马急奔,风雪兼程地赶了一整夜,等终于将蓝舟抱回洞中,轻手轻脚地放在草甸上,才伸出手硬生生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干什么?!”蓝舟抓住他。
葛笑黑着脸,直愣愣地骂自己,“我把心肝弄丢了,我是混账王八蛋!”
“你确实是混账王八蛋,松、松手,你勒疼我了……”蓝舟胡乱地推他,声音发抖。
葛笑吓了一跳,赶忙松开手臂,旁若无人地想去掀他的衣服,“给我瞧瞧你的伤,听话,给我看看!”
蓝舟再次摁住他,额角青筋直跳,“说正事,别胡闹!”
“不行,你给我先含一口,老子快渴死了。”葛笑反手攥住蓝舟的手背,全然不避忌一脸惊愕的众人,咬住他的嘴唇,狠狠亲了片刻。一开始入口,怀里的人还乱挣,挣了片刻像是亲舒服了,蓝舟抬身回应,轻哼起来。
“差不多得了,你俩够了吧!”陆荣眼皮狂跳,“老四,不是说正事吗!”
蓝舟这才像模像样地推开他,微微正身,“对,正事,老五,你怎么来了?”
葛笑舔了舔嘴唇,还在意犹未尽,“二爷给了我一千人,叫我来迎你们。”
“老六呢?”蓝舟甩开他,艰难地坐起身。
“老、老六?!”葛笑唐突了一下,一头雾水,“老六回幽州了,说是要你带兵守幽州城,北鹘人突袭,二爷把剩下的四千兵全派给他御敌了。”
“守幽州?”刘贺青疾步上前,“各位说的‘老六’,难道就是……”
“对,就是你们王爷!”葛笑看了一眼刘贺青,简短道,“这事一时片刻说不明白,反正你就记得,你们王爷也是我们鸿鹄的人!”
刘贺青此时满脑子都是“靳王没事了”,根本顾不上思考自己主子怎么还穿了一件塞外悍匪的“皮”,立时眉开眼笑,“王爷平安回幽州了!那可太好了!”
“好什么!”蓝舟低吼一声,挣扎着起身,一把抓住葛笑的手臂,“寨子里一只‘猎手’都不剩,剩下的全他娘的是‘野狼’!咱们被二爷耍了!”
“耍……耍了?”陆荣跟着紧张起来。
葛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对啊,二爷说那些北鹘兵是冲着幽州去的,还跟我和老六头头是道地分析了局势,让我救下你们后立刻回援灵犀渡口,老六则回去守幽州——”
“饮血营重甲出动,围剿的根本不是幽州,而是鸿鹄!”蓝舟全身颤抖,两片唇碰在一起,几乎碰出了难忍的血腥气,“攻打幽州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目标是北边的三峰十二寨,寻的也不是老六,而是——”
二爷。
几人脸色一白,胸肺间一口戾气直冲灵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