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斋。
主仆二人赶到院外时,便见玉芙斋好一阵热闹,隐约从内室传来女子的叫骂声,还有小姑娘惶恐不安的求饶。
林晚霁与莺时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想必林昭芙又是心中不顺,想要找无辜的丫鬟泄愤一番了。
立侍在院中的侍女见了人来,有些诚惶诚恐地垂眸上前。林晚霁朝她颔首,示意道:“这是侧妃娘娘赏赐的烟罗锦,我特意来送给二姐姐的,麻烦向你家姑娘通传一声。”
那丫鬟闻言,忙不迭地跑进了内室。只听得里头此起彼伏的打骂声停了一会儿,便听到少女有些尖锐的叫喊声:“她来我这儿做什么?”
林晚霁也不管她作何反应,只是径直往前走去,挑开门帘,俯身进了内室,笑道:“自然是来为姐姐送东西来了。”
林昭芙几日来都被关在玉芙斋不得出去,此刻发髻散乱,屋中的东西被丢了一地,瞧着很是狼狈,她见林晚霁不请自来,不免捡起地上的一支簪子砸了过去,怒吼道:“谁准许你进来的?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林晚霁偏过头,稳稳地将那簪子接到怀中,也不恼:“姐姐这话真是叫人伤心,妹妹可是好心探望姐姐,还给姐姐带来了侧妃娘娘的赏赐……”
话音未落,林晚霁转身朝后头挑了挑眉头,随即便有侍女将布匹奉上:“喏,这是烟罗锦,侧妃娘娘特意赏赐给咱们姐妹的,可是尚功局敕造,外头没有的手艺,姐姐当真不要?”
此刻已接近暴走状态的林昭芙看了眼侍女手中所托的料子,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嫣红的锦缎有如轻纱一般柔软,她不敢想象,若是做成裙子,穿在她身上,那该有多引人瞩目……
想到这里,林昭芙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得意的林晚霁,不免暗自咬紧了牙关。
都是这个死丫头!若不是她搅乱了自己的好事,分明能够进宫的人是自己!不仅如此,得皇后娘娘赏赐的也是自己,与镇国公府定亲的也会是自己,而不是现在,被关在这方小院子里,只能得这么条衣裳料子被人打发了去!
想到那八十抬聘礼,想到镇国公世子夫人这个风光煊赫的身份,林昭芙看向林晚霁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愤恨。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无权无势,凭什么能得到这些!比起这些,一条裙子又算得了什么……
林昭芙死死地盯着她,冷笑一声:“怎么,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姐姐当真是错怪妹妹了。许久未见姐姐,本想与姐姐叙旧一番,谁知姐姐竟然……”
林晚霁余光随意地打量了眼内室,便明白了许多。听闻她在宫中的这些时日,陈家那位公子出了孝服,两家已由陈太傅做了主,交换庚帖正式定亲了。陈家虽有太傅,但那陈公子不过是陈家偏房的子侄,父母又已亡故,不过借居在太傅府,除了在上林书院颇有些才名外,实在是一穷二白,林昭芙心中自然是不愿的。
又因着她与萧家议亲,林昭芙见识过了萧家的显赫,自然愤恨不平,两相对比之下,对自己产生出许多无端的恶意来。
再者,因着这桩婚事有皇后与梁王盯着,未避免夜长梦多,两家便在一处合计,早些成婚,也免得徒生什么变故。
可到底长幼有序,姐姐未曾出嫁,哪有妹妹便先嫁人的道理,因此林昭芙的婚事,也不得不随之一道提前。不日便要成婚,外头的绣娘竟是连嫁衣都送了过来,林昭芙心中自然是百般不愿的,可不论她如何求情,如何闹腾,安平侯都铁了心一般要将她嫁去陈家。
这些日子因着屡出事端,安平侯也怕她言行无状,再作出什么有损门风的事情,索性将她关了禁闭,只许在玉芙斋安心待嫁。
是故等今日林晚霁离宫归家,再见到她时,便是这般有些疯癫的场景了。
林晚霁也在心中暗叹惋惜,那陈公子就算人品再贵重、才华再出众,是个可堪托付之人,可只要林昭芙不愿意嫁给他,如此这般强逼,岂不是终成一对怨偶?可到底她不是自己,世间又能有几个女子如她一般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
她不愿看到这些,可是自己实在人轻言微,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她对林昭芙如今是全然没有恶意的,她只觉得她可怜,自小便没得父母教导,连怜爱都不曾分得几分,终日压抑,也难免长成如今张牙舞爪的样子。
如今瞧着林昭芙发髻散乱,有些形容疯癫的样子,林晚霁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小声开口道:“其实……二姐姐如果当真不愿,也不是……”
“你懂什么!”
林昭芙稍稍安静下来的心绪又被林晚霁一番话点燃,她愤恨地转过头来,朝她咆哮道:“你有大姐姐的青眼,有祖母的偏爱,还有镇国公府那般的好亲事……你什么都有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要比我好!”
林昭芙说到这里,似是要流下泪来,“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我什么都没有……你来看我的笑话,现在看够了没有?”
“我不是来看你的笑话的。”林晚霁蹙了蹙眉头,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好循循善诱道:“难道在你眼里,只要攀了一门显赫的亲事,嫁了个好人家,那便是什么都有了吗?”
林昭芙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何必装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我最恨你装模做样,正因为你什么都有了,所以你才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什么都不重要……可我不同,没有人偏爱我,没有人怜惜我,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只能我自己去争,去抢,你明白吗!”
林晚霁平静地注视着她的双眼,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只是淡淡开口道:“所以……为了祖母和家中的重视,你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暗害于我,想让我出丑,毁了我的名声;为了所谓的嫁一门人前显赫的亲事,你不惜自己和咱们全府的名节,也要给沈世子下药,对吗?没人拦着你又争又抢,可是你凭什么,要推无辜的人下水?”
“那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林昭芙快步走到她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目眦欲裂:“若不是凭空冒出一个你来,本来这些都该是我的……你说,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一切啊!”
“真的是我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