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骤暗,豆大的雨点裹挟着狂风噼里啪啦地砸落。
江舟脱了外套举在头顶,匆匆跟伙伴道了声别,便一头扎进雨幕里,一路狂奔回家。前方熟悉的院落进入视线,他瞥了眼紧闭的窗户。
家里的灯没开。
江舟舒了口气,扬起笑。一不小心又玩过了时间,还好赶在爸妈下班前回来了。
他抬起手臂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哼着不成调的歌正要拿钥匙开门,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手上的动作顿住,江舟循着声音疑惑望去。
隔壁小楼的顶层,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坐在窗台上,泪水糊了满脸。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玻璃,男孩扒着窗框哭得声嘶力竭。
他好像被锁在里面了。
这家人有些奇怪。
做了半年多邻居,江舟几乎没见过他家的大人,只有一个保姆每天按时到这里来照顾那个孩子。
除了上学,那孩子似乎也不怎么出门。每次路过都见他闷在家里,不找朋友一起玩,会觉得无聊吧?
没有多想,江舟咬了咬牙,一把扔下湿透的外套,沿着邻居家的外墙爬到阁楼外,用力扳开窗户。
他顶着打在后背的雨点,在男孩愕然的目光中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他面前。费劲把这蜷着的团子抱下来,江舟用袖子抹掉他的眼泪,带回了自己家。
男孩坐在沙发上抽泣,肩膀不受控制地一耸一耸。江舟有些无措,左看看右拍拍,半晌窘迫地憋出一句“你、你别哭了”,抽了张纸递过去。
男孩接过纸擦掉鼻涕,哭声渐渐弱下去,泪眼湿湿地盯着江舟。
江舟瞧着他,觉得有些好笑,在对面的茶几坐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抿着唇不答。
又问了几个别的问题,他依旧一声不吭。
难不成是个小哑巴?
想到这个可能性,江舟识趣地缄了口。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地对望着,彼此沉默无言。
直到陶婉怡回家,一开门看到俩孩子跟木雕似的对坐着,她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哭笑不得,将坐在茶几上的江舟拎下来,转而看向男孩,柔声问:“乖宝,你从哪儿来呀?”
江舟说是自己捡的。
陶婉怡白他一眼,拿毛巾给他擦干头发,又给男孩倒了杯温水。
男孩这才捧着杯子抿了口水,垂着头低声说,他叫林烬淮。
江舟纳闷,怎么刚才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听到这个名字,陶婉怡却一下僵在原地,眼眶瞬间泛红。她声音发颤:“你母亲……是谁?”
江舟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妈妈。
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孩是陶婉怡昔日至交的孩子,只是她早已离开人世。江舟默了一瞬,从那以后,他把林烬淮当亲弟弟看待。
他每天都拉着林烬淮回自己家,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学,睡觉都挤在一张床上。
林烬淮对江舟言听计从,模样还生得乖巧,除了总爱哭鼻子,他挺招人喜欢的。江舟那时满心笃定,自己和林烬淮是永远不会走散的好朋友。
但他一辈子的好朋友,在四年级时悄然离开,跟着父亲出国了。
……
“叮铃铃——”
清晨六点半,尖锐的闹铃准时炸响。被窝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胡乱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狠狠拍下。
“小舟,再不起床又要迟到了!”陶婉怡的声音从楼下模糊传来,穿透房门。
江舟皱着眉翻了个身,拉起背角捂住耳朵。过了良久,他才强睁开惺忪的睡眼,盯着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的的几缕晨光发了会儿呆。
昨夜肆虐的暴雨仿佛只是一场梦,取而代之的是窗外一片澄澈的晴空。
枕头上有些许湿意,江舟又在被窝里拱了拱,才艰难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揉了揉眼角,顺手捞过一旁的校服套上,拖沓着朝卫生间走去。
不会有人是一辈子的朋友,他想,小时候太幼稚了,如今连那人的半点消息都没有。
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丝低落,应该是起床气在作祟。
掬了捧凉水扑在脸上,江舟甩了甩额前打湿的碎发,总算稍清醒了些。他扯过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嘴角不自觉扯起坏笑。
要是能再次见到那家伙,指定要狠狠他揍一顿。
吃过早饭,江舟拎起书包甩到肩上,拉开门时朝身后挥了挥手:“走了。”
“中午回来吃饭吗?”陶婉怡问。
江舟仰起头思索片刻:“应该不。”
假期时好像约好了要一起去那家面馆。
初春临近,梓桐巷尽头的榕城外国语中学终于迎来开学,沉寂了一整个寒假的巷子里尽是欢声笑语。
江舟将空牛奶盒掷进垃圾桶,正要迈进校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喊住他:“江舟!”
他顿了下,侧身退出人流,回头时鼻梁下的阴影晃动。分明只穿着简洁的蓝白校服,却更显少年意气。
见对方停住候着自己,沈砚之迅速停好车,嘴角噙着笑朝他快步走去:“卡点王今天居然到这么早?”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江舟屈指弹开飘到眼前的梧桐絮,无奈道:“萍姐说要抽背《红楼梦》判词,我当然得早点来瞄两眼。”
沈砚之笑意更甚:“昨晚是谁说‘看两页就困’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