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于树叹了口气说,“是和盛郁有关吧?你等我想想该怎么说。”
沈勘很上道地从兜里掏出了他的利群,给于树点上。他此刻有点像表情包里“给大佬递烟”的小喽啰,但要是能听到点儿关于盛郁的事,那也很值了。
于树看着他掏烟的动作突然愣了一下,手里夹着烟笑起来,“你还真是有点可爱啊。”
沈勘不说话,他幼儿期脸上没褪去婴儿肥的时候,逢人就夸他“可爱得像个小姑娘”,以至于他现在听到“可爱”这个词儿,第一反应是反感。等后来他顶着这张脸干了不少缺德事儿后,就没人再夸他“可爱”了。
“听盛郁说,你是从市区来的。”于树吐出烟圈,不急不慢地说,“市区的那座悦湖电视塔你知道么?”
沈勘等了半天就听于树说出个电视塔?他心里都快急死了,不耐烦地点点头问,“电视塔怎么了?”
那座电视塔三年前建在悦湖那一片,离一中不远,沈勘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能路过那儿,现在已经成了屿城的地标性建筑了。
“那座电视塔说起来也算是盛郁他爸建的。”于树烟抽到一半忽然沉默了,“他爸失足坠楼,后来就......”
他没再说下去,沈勘已经听明白了,从数百米的塔上掉下来,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不可能,电视塔都是由政府和相关机构牵头,建筑公司和设计事务所一条龙,就算是实地建塔也会找管理局的专业人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乡下的外包企业负责......”沈勘眼神瞬间变得凌乱,眸中翻涌着难以掩饰的讶色,话说到一半又发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这不明摆着瞧不上水禾吗。
“或许吧,这种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于树没在意,接着说,“但我知道电视塔的玻璃是在水禾订的,就是学校后面的玻璃厂。大块大块的落地窗,当初接到那么大单子的时候整个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后来送过去的时候说一整块玻璃,机器吊不上去,叫玻璃厂的人去装。”
“盛郁他爸人老实,也不爱说话,干活很利索。玻璃厂的人说他是水禾的门面,都推举他去装。但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窗户建到三层都能称得上是小洋房了,哪有什么高空作业证......最后人没了,前前后后一共赔了二十来万吧。”
“再后来嘛,他妈卷了十万跟别人跑了,整个水禾的人都知道。”
区区二十万,工地事故导致的人员伤亡赔了这么点钱,就买断了盛郁父亲的命,让一个家一夜之间破裂。
怪不得沈勘从前就隐隐约约能在盛郁身上感受到一种类似于“仇富”的感情,一个长期缺钱的人,碰上人塞钱怎么会是那种态度。怪不得闷葫芦每一笔钱都跟他算得很清,怪不得辩论赛提到钱的时候,他会是那种神情......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天爷,我那天都说了些什么啊。”沈勘皱着眉扶额,心里翻江倒海地不是滋味,他想过于树讲的故事会很惨,但没想到会那么惨,简直是男版的小白菜。
“那他突然退宿了,而且今天也没来上学,会不会想不开?”
“这事儿都过去两年多了,要想不开早想不开了,还会因为你几句话么?”于树哑然失笑,安慰道,“你要是担心他,晚自习我叫祝闻喻带你去找他行不?”
沈勘想说自己没有在担心盛郁,但现在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显得矫情,于是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可我没有假条,能出得去么?”
“还真是高一的听话学弟啊,”于树把烟扔在地上,爽朗地笑道,“祝闻喻是‘封神榜’的常驻英雄,年级主任都放任他不上晚自习了,你只要跟在他后面大摇大摆地出校门,保安准知道你也是跟他厮混被流放的,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那......好吧。”沈勘的眼眸转了转,被于树笑得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答应了。
“准没事儿的,这种事我们都成惯犯了。”于树拍了拍他的肩说。
“沈学弟,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祝闻喻听了于树的交代,信心十足地跟沈勘打包票。
沈勘看着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学长,内心存疑,但现在除了相信他也没别的办法,“需要我怎么配合?”
“什么都不用干。”祝闻喻笑了笑,“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假扮成我对象。”
闻言,沈勘差点一口水喷他脸上,“什么对象?是我理解的那个对象么?”
“对啊。”祝闻喻挠了挠头,不解道,“城里少爷怎么这么封建?”
确定不是水禾民风太豪放了吗?
沈勘冷脸说,“麻烦别叫我少爷,谢谢。”
“嗐,别计较这么多嘛。”祝闻喻把包甩在肩上,很是熟稔地揽着沈勘的胳膊。
沈勘跟浑身长刺儿了似的想甩开他,挣了挣却没挣掉,被祝闻喻拽得更紧了。
“别乱动,保安老登看过来了。”祝闻喻压低声音说。
闻言,沈勘果然没再有动作,胳膊就这么僵着。他用余光瞥见坐在保安室里的保安大叔突然站了起来,直至视线落在旁边的祝闻喻身上后才再坐下。
......原来如此,沈勘怎么都想不到于树说的惯犯竟然是这样,只不过代价似乎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