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泽跟着澜华下了车，顺着土道走了很久。

世界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他们脚下的路就是被踩出来的路，四周杂草丛生，树枝横溢，和彦泽之前看到的现代化的城市一点也不一样。

如果硬要比方，那么和自己前世去过的偏远的农村差不多的，或许还要更加荒凉。

“二十年前，魔族大旱，这场旱灾，将四魔州的牵连进去，哪怕是常年雨水丰足的东魔州也没能幸免，许多地方的农作物都减产或者颗粒无收。”一路沉默的澜华终于缓缓开口，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似看着前方又像什么都没看，而是沉浸在回忆之中。

拉着他食指的彦泽，仰头看着他，却没能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的情绪，只是平淡的，在叙述。

“那一年，是魔族许多年没有遇到过的灾害，我们向各方求援，然而收到的救助杯水车薪，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个拥有国家级主权的政府吗？”

这道题有点难，不过彦泽也清楚澜华可能也没有想要要自己回答，于是他沉默着倾听他说的话。

“包括魔族784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可是只有寥寥不到二十政府，在我们困难的时候提供了帮助，那一年魔族饿死的人口保守估计有3千万人。”

彦泽心里一颤，3千万哪怕只是一个数字，也是让人胆寒。

“这里，二十年前，全村的人死了四分之三，剩下的人都搬走了。”

他们正在穿过一个破败的村庄，大多数的房屋都以倒塌，残垣断壁也不足以形容这里。

明明只是听着澜华的讲述，看着这个被世界遗忘的村庄，彦泽的眼泪却忍不住的流下来，着眼泪是他的，也是替澜华流的，因为那伤心的要窒息一般的猛烈地情感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

可是他的脸上却连半分难过都没有，眼角眉梢尽是平淡，平静的让彦泽觉得这份伤心不是他的，而是这片土地的悲伤，为那些死去的人，为被荒废的这个小小村庄。

澜华没想到彦泽会哭，那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的像是砸在他心上一样。他蹲下身体，捧着那张小脸，擦去上面的眼泪，“彦泽，魔族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美好，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没有一个盟友，就像二十年前，魔族落难全世界的人可能都会袖手旁观，而魔族内部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就是你即将登基的国家。”

“我今天跟你讲这些，不是要吓你，因为我不想向青尧那样什么不告诉你，就都替你做决定，也许魔王是你生来的责任，但是怎样当魔王，当一个什么样的魔王，则是你的权利。”

澜华的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眼中锋芒毕露，似有猩红的颜色闪过，“世界既然孤立魔族，那么我的魔王我们一起反击这个世界吧，那些曾经见死不救的人也尝一尝，我们曾经面对同胞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让青尧的那些见鬼的和平相处的理论就见鬼吧。”

彦泽此时已经哭得直打嗝了，眼中的泪珠让他看着这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哪怕是尽在眼前的澜华都如同隔了层水雾一般，但是，那份悲怵却清晰直白的传递给了自己。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索性直接扑到了澜华的怀里，把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全都蹭到的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

还说什么魔族的另一面，问他感不感兴趣，这种历史他一点也想感兴趣，可是它既然真实发生了，那么彦泽哪怕不感兴趣心里也存了一份敬意。

但是，彦泽知道，澜华说的不对。可是他哭的太惨，哭嗝一个接一个，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能。

本是满腔悲情怨恨的澜华，感受着怀里柔软的因为哭泣而一颤一颤的小小身体，心情竟然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他抱着怀里的小魔王，看着面前荒芜景象，最后闭上了眼睛。

等到怀里的哭声渐歇，澜华把还在打嗝的彦泽抱了起来，转身向回走，再不走怕要赶不上飞艇了，娜梓到时候可能会跟自己没完没了了。

“我，嗝，我不想，嗝，不想打仗，那，嗝，那会死更多人。”彦泽终于平复一些自己的心情，抽抽搭搭的说着，那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澜华，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抱着彦泽向前走。

“我，我想要世界和平。”彦泽趴在澜华怀里，感觉自己脑子都不清楚了，但是他来到这里感受到了太多的美好，哪怕没有经历过战争，他也知道，一旦战火燃起，那么它走向是任何人都不能控制的，而自己遇到的这些温柔的人，那些今天可以欢笑着参加庆典的人，也许都将失去笑容。

所以，如果真的是他的选择能够决定的，那么他想要和平，安稳，平顺的和平。

“我说过，怎样当魔王，当一个什么样的魔王，则是你的权利。”澜华说。

“不，”彦泽吸了吸鼻子，然后把自己的脸贴在了澜华的脖颈处，他刚刚明白一件事情，“你说身而为魔王是我的责任，那我的不是权利，而是义务，让魔族变得更好的义务；好到，世界可以处处都是我们的朋友，在困难时再也不会无人帮助；好到，哪怕在经历天灾，哪怕没有‘朋友’我们自己也可以平稳度过。到那时，我就有权利了，想做什么样选择都可以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