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剑身边的华服女子丝毫没有被常剑的气势压住,她盛丽的裙装上绣着大气磅礴的彩凤,整个人也犹如凤凰般明艳端丽,就算是孤寒之地的漠北,也没能埋没她高傲的光环。
这是她高贵的母亲,肃和长公主。
夫妻二人成亲三十余年,仍是世间夫妻典范,没有红过眼,没有冷过脸。
容寒璧端详着面前二人,他们还是双鬓乌黑,仿佛不曾有过岁月的痕迹。
“真好。”
肃和听到自家女儿的话,微笑着看向她。
“是真好,爹娘能看到你有了好归宿,真的是觉得,”肃和眼眶通红,还在努力对她笑着,“觉得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
哽噎的嗓音让常剑浓眉紧皱,他揽过肃和拥入怀中,厚实的手掌轻缓的拂过她的背脊,脸上却有着笑意。
“容容,你娘说的,就是爹所想的。”
“孩儿明白。”
容寒璧抬眼间已是往日的冷静,却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她扫过这一室欢闹。
她的爹娘还是年轻时的旧模样,作为帝后的舅舅舅母也微笑着端坐主席,谢长摸着胡须难掩满意,难得出山的师父正笑眯眯的纵容自家徒弟们对着新郎起哄,奉明一脸淡笑侍奉在一旁,身着官服的大师兄一脸头痛帮着谢玦解围,却被一旁幼珠唯恐天下不乱的拉开。
容寒璧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道红衣脸上。
他被起哄喝了不少酒,酒意将那双平日总是在掩藏自己情绪的眸擦的晶亮,那些被起哄时的恼意,被调侃时的羞意,被祝福时的暖意,都浅显的浮在其间,在感受到容寒璧的视线后,谢玦侧头回望。
眼中便多了爱意。
容寒璧望着他,只觉周遭景象迅速模糊,仿佛这天地之广大,这心胸之方寸,只余下了她与他。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如她所想般顺遂,谢玦陪着她日复一日不曾改变,在意的人也诸事顺遂平安,那些令她厌烦的人事再没出现在视野中,她难得感受到快活,可又有些叹息。
“怎么了?”谢玦听不得她叹气,有些担心的看来,容寒璧翻阅着一本书,上面皆是模糊的字块,随着她眼中的逐渐清澈,书上也有一行字慢慢清晰。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
伴着这行字的清晰,容寒璧身边的一切也在快速变化着,她看到面目不清的世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看到谢长从满意变为迟疑,看到皇帝对谢玦的赞赏以及些微愧疚,看到父母努力掩饰着忧愁,种种变化凝聚在齐氏那张有些刻薄的风韵脸上,她的嘴里吐露着残酷的真相。
“容寒璧,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大概是这句话起了头,那些人的指指点点便也清晰起来。
“这位郡主夫人都成亲这么些年了,怎么一个孩子也没给谢御史添啊?”
“以前谢御史不纳妾,我以为他们夫妻情深,可这都多少年也没个孩子,谢御史还不纳妾,我看啊,其实是这个妒妇不许吧!”
“要照你这么说,他们不是感情好,是郡主性好嫉忌?”
“那不然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说谢御史是个男人,哪有男人不想有孩子的?”
“原来如此,嘿嘿,原来如此。”
那些人像只闻到腥味的苍蝇,仿佛了听到这些高门大户不可见人的肮脏一面,纷纷纵着自己那些不可见人的龌龊心思开始落井下石。
容寒璧冷眼看着这一切,而她在意的人也有了声音。
“孩子,不是叔父见不得你好,可谢玦,毕竟是我镇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啊。”谢长如是说道。
“寒璧,谢玦是个难得的能臣良将,他绝对能流传青史,如此出类拔萃的英才,却没有孩子,这让舅舅甚至有点质疑当年这桩赐婚,到底是对是错了……”皇帝是这样说的。
而她的父母,却只是勉强对她笑着。
“容容,是爹娘不好,爹娘本该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当年爹娘就不该亲身上前线以正军心,可若不上前线,那数十万彷徨的军士,如何抵得过那群豺狼啊。”
“我不在意当年的事。”容寒璧终于有了些表情,她温和的握住夫妻俩的手,“我也不在意现在的事,我在意的,是……”她顿了顿,难得诚恳道:“是谢玦的想法。”
顺着她的心思,常剑夫妇消失在她面前,而眼前的景象,是再熟悉不过的谢园,谢玦长身玉立在其中,他背着光看不清楚面容。
“你知晓了?所以,你的想法呢?”容寒璧袖间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她瞧着谢玦嘴角张合几下。
“……”
咚——
西洋钟不会知道人的所思所想,它只会严格跟着体内的零件活动,到了该敲响的时候,它不会为任何没能出口的遗憾而迟疑。
菱春许久听不到屋内的声响,终于忍不住小心踏入内室挑开帘子一角,在看到里面情景时,她在失声惊叫前死死捂住嘴唇。
雪塑的美人融化了一角,水色从她眼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