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看到了谢长。
谢长直觉敏锐,一双虎目迥然看来,发现是皇帝后,犀利的目光瞬时化为揶揄的笑意,让皇帝瞪了他一眼。
“隐瞒不报,你胆大得很,改日收拾你。”
谢长看出了他的意思,顿时缩了缩脖子,假装没看到似得看向了歌舞。
皇帝心里嗤笑一声,又接着寻起了想看到的人,于不经意间,他撞进了一汪寒潭,再看其主人,周身清漠出尘的气质,不是他找的人是谁?
这就是他的外甥女啊……皇帝越看越喜欢,在容寒璧对他微微笑了笑,口语了两个字后,心里的欢喜更甚。
她说的是“舅舅”。
好孩子,好孩子,皇帝恨不得立马结束宴会,带着容寒璧去皇后处好好说话,可他不能,他是为天下表率的皇帝,所以他只能抑制着欢喜点点头。
容寒璧明白他权倾天下后的身不由己。
她使了个眼神,皇帝顿时会意,让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派人过去,片刻,一张写满了字的小纸条出现在他手中。
皇帝看着看着,高兴中出现了些许失落与不赞同,可他最后还是对着容寒璧笑着点头。
于是在宴会结束后,本该出宫,往东夷驻宫去的亓官善,被引路太监带到了一处竹林幽静处。
他不过惊讶一瞬后,便已了然,没有迟疑的大步朝太监所指方向行去。
走了几步,前面不远处,便有一道袅娜的鸦青色背影出现在他眼中。
亓官善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凶残,却又立即化为得见心上人的欢喜。
“容小姐引善来此,难道是也欢喜——”
“别装了。”
容寒璧似有不耐的转身打断了他的话,就看道对面的亓官善瞬间变了一副模样的情景。
如一只僵硬的晃着尾巴的狼,终于将尾巴垂下,露出了他尖利爪牙的凶残。
任谁都会被这样一个状若饿狼的男人震慑一瞬,然容寒璧却像是看到这人终于正常了一样,神色自然了许多。
“我设想过无数种你出现在东夷人中的身份,最不可能的,就是如今。”
她仿佛在与友人表示疑惑一般,“西夷东夷不是常年矛盾,你却为何从西夷顺位王子,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东夷四王子呢,亓官善,不。”
容寒璧顿了顿,一字一字吐露的极清道:
“亓官尧。”
“你竟还记得我的名字,荣幸啊。”
亓官善,不,亓官尧嘴上说荣幸,脸上却是赤裸裸的讥讽,他想到眼前这人的问话,眼中的嘲讽几乎呼之欲出。
“百年前,东夷西夷本是一家,况且——”
他大笑一声,又似变脸般瞬间冷了下来。
“比起您这位将西夷从历史抹去的灭族之仇来说,与东夷的仇,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话中的仇恨太过熟悉,熟悉到容寒璧都失神了一瞬,才冷着脸反驳道:
“国与国之间,谈论仇恨太过浅显。”
“这话有道理,但不该用在你身上!”
亓官尧眼中闪烁着滔天的恨意,这隐藏在最深处的些微情绪,都被这恨意掩盖的彻底,他字字泣血似得道:
“七万西夷大军直接死在你的手上,数十万西夷民众间接因为你而失去庇佑,被这皇帝分散容朝各地,同化成汉人,这种片甲不留的灭族,难道你问心无愧?”
容寒璧眼睫忽的颤了起来,双手下意识交握一处,没有再开口。
亓官尧看到她这般,又蓦然安静下来。
他用他那满是茧子的大手托起容寒璧的双手,温柔而坚定的拉开她交握的双手,待看到她右手虎口处的牙痕,眼中似有万般柔情。
“昔年我留给你的伤痕,凭你的能力,去除不是轻而易举?”
亓官尧摩挲着那伤痕,眼中仇恨与旁的什么情绪交织,最终形成了一种疯狂。
他慢慢朝容寒璧移过脸去,貌似亲吻实则耳语的轻声道:
“你放不下的,寒璧。”
容寒璧没有动作,没有说话,这让亓官尧的目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柔和了些,他将脸更往近凑了凑,在快要碰到那莹润如玉的脸颊时,身后传来的一声暴喝,让他挑眉回头。
“够了!”
谢玦从竹林外大步走近,本该如谪仙般淡漠的脸上如今满是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