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楼月要往殿外去赏雪,吴覆又吩咐宫人取了狐皮大氅和手炉给她。
吩咐罢,透过窗见她果然裹上了大氅,捧着手炉,这才将目光收回来,听张相禀报事情。
张相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照旧将事情一一禀报。末了该退下的时候,却像是拉家常一般,不经意地道:“君上,年关将至,今年宫中设宴,是否要众臣女眷进宫?”
往年年关,宫中虽设宴,但都是国君设宴招待众臣。照理来说,其实每逢年节,后宫也是要设宴招待命妇的,只是因国君后宫空置,从无任何妃嫔,这才作罢的。如今后宫终于不是空的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设宴招待命妇了?
说来,自那女子入宫后,众臣皆以为后宫要渐渐充实起来了,奈何这几个月下来,后宫中竟也只有那女子一人。不是没有臣子提过,请君上广纳后宫、以绵延子嗣,但君上却像从前一样置之不理。简直就像是……就像是有了这女子一人就够了一样。
张相国不由得心中暗暗焦急起来。若是君上愿广纳后宫,那么他自然不会介怀那女子半分,等他们张氏女入宫,难道争不来宠?只是如今看这女子,竟有独宠的意思,再这样下去,岂不是长子都要从她肚中生出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那女子至今还没有封号,听说宫人都只称她为楼姑娘。
吴覆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张相倒是提醒寡人了。”
确实可以借着年关筵宴,召女眷进宫拜见她了,免得她在宫中无趣。而且,这样正式的场合她也该露一露面,省得旁人以为她没有身份,将她看低了。
见国君答应,张相便又道:“既然要受命妇朝见,君上,是否要给那楼姑娘拟个封号?”
吴覆黑沉的目光扫了过来,漠然道:“相国既然提议,想来定有想法。说吧。”
张相有试探之意,吴覆能听出来,他心下厌烦,不想继续周旋了。
张相便道:“不如……定为美人如何?”美人乃后宫嫔妃的位阶之一,算是中等,刚入宫的一家世不明的女子,定这位阶,实在不低了。
此话说出,却见君上身上威压更盛。但吴覆最后只是道:“寡人后宫,不劳相国操心了。退下吧。”竟是否了张相的提议。
张相只好退下,离开延英殿时,看到那白裙女子披着一件黑色的狐皮大氅,正站在廊下伸手去接雪。
张相拄拐离去。美人都嫌封低了,君上要给这家世不明的女子封什么位阶呢?总不可能当王后吧?
……
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中,年底的宫宴到了。
自国君登基以来,众位命妇们头一次进宫参加筵宴,进入内宫时不由得将衣裳首饰一整再整,生怕哪里礼数出错。入宫时辰都差不多,因此一路朝内宫行去时,也能见到平日交好的命妇,不由得多谈上几句。
谈论的对象嘛,自然就是那位新宠楼姑娘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素来不近女色、空置六宫的君上,被君上独宠数月。
另外,听说那位楼姑娘至今仍无封号,那么诸命妇又该如何觐见?须知命妇可是有品阶的,总不能觐见一平民女子吧。
但到了殿中时,众位命妇却发现自己这问题显然是想多了——因为殿上端坐的不是别人,竟是国君。那楼姑娘就坐在国君身边,向君上行礼,也就是向楼姑娘行礼了。
只是……只是礼制规定,正式筵宴中坐在国君身边接受朝贺的,只能是王后啊。
难道——君上有意要封这女子为后?今日筵宴,不过提前露个口风,让大家好慢慢接受而已。可那女子出身如何,家世如何,且入宫不过数月,怎么竟能有望后位?
无论心中如何震惊,众位命妇都没有失了礼数,叩拜行礼。
趁着行礼的功夫,忙看一眼那女子——见那女子相貌昳丽,肌肤莹莹如玉,那双眸子颜色偏淡,显得非常清亮,如流波逐月,让人一望沉溺。她并未穿金戴银,而是以羊脂白玉钗挽起瀑般的乌发,穿着一身玉白色的暗纹衣裳,恍然如月下仙子。
楼月今日真是如坐针毡,可偏偏大袖之下,吴覆一直牢牢握着她的手,不许她走。
她当过西楼公主,自然知晓宫廷礼数——这样正式的筵宴场合,以她的身份无论如何是没法参加的,更别提坐在主位招待诸命妇了。以前在楼国时,这是王后才有的权力!
奈何吴覆的强势,在这件事上展现地淋漓尽致,并不容许她拒绝,只是命人给她准备衣裳首饰,让她准备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