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妘真的做到了心碎的声音，也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她不害怕，不迷茫，不激动。她平静地接受一切，没人能看到她的心有多痛，她心痛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她醒着的时候从来不哭，可是每次起床的时候，她就会发现自己的泪水打湿了半个枕头，她比东宫太子更隐忍。

现在府里全部是各种暗探，皇帝的人、太子的人、赵王的人，充斥在府里，还有突厥的公主。这似乎是一张大网，在等着猎物上钩，只要她乱动，无论网到了长孙家还是李安民，都是给了朝廷口实。

嫁给太子就嫁给太子吧，她身为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责任。她绝望了，从她决定踏出长安，走向五原去救铁勒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心死了。

李安民快疯了，长孙妘和他完全断了联系，给她传递的信息完全没有回应，他甚至动过起兵造反打下长安的念头，可他也表现得很平静。他花钱买通了兵部官员以及朝中大佬，给自己谋了一份都运粮草的军职，借着和兵部协理民夫调配的机会回到了长安城。

他面色如常地处理着手头上的事情，怎么办？怎么办？他设想了一万种可能，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接受长孙妘成为太子妃。哪怕造反，哪怕暗杀太子，哪怕他李安民身死族灭也不能接受。

现在要见到长孙妘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忙了，阿史那燕公主！

这小公主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若不是没有办法，他又怎么会去求她呢。他经常这样想，要不两个都娶了，日后造反做皇帝一个当皇后一个当贵妃好啦。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日后的时候，再过七八天长孙妘可就真的成太子妃了，也许还真的会成为皇后。

他在府里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喃喃自语道，就算有人偷听能听懂他说什么。“杀，杀，都杀了”

他在突厥人里面有内线，这些事的原委他大概都清楚了，要是长孙妘做太子妃了，他第一个想杀的就是杨昭，其次就是阿史那燕。

可就是这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小公主，现在却不得不去求她。

再见到阿史那燕的时候，李安民心中的恨意消失了一半，阿史那燕的府邸里，两个人相对而坐。李安民在脑海里酝酿了无数次的话，此刻全派不上用场。“你为何害我！”“你答应报答我的事现在还作数吗？”“公主求您帮个忙好不好。”

太原公子，人中龙凤。当他面对阿史那燕公主的时候，他竟然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安民哥哥，对不起！”阿史那燕倒也坦然，她没有想过瞒得了李安民。反正长孙妘要当太子妃了，杀了她也无济于事了。

她眼泪汪汪的，低着头，但凡阿史那燕丑一点，李安民就是一巴掌招呼上去了，可是这娇滴滴的公主，怎么下得去手。

李安民也没有原谅她，“公主殿下，可否帮李某一个忙。”李安民拱手，大礼相向。

看到李安民客气的样子，阿史那燕哭得更加厉害了，她连退了好几步，似乎想夺门而出。

真不是李安民沉不住气，同样是突厥人，哭泣的阿史那燕的杀伤力比成千上万拿着弯刀弓箭的突厥人强多了。

李安民叹息一声：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都想哭了，我不为难你，我想见长孙妘，你愿意帮我你就帮，你不愿意帮我就不帮，我自己去见，被参，被抓，被罚，被杀我都认了。我见不到她我都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阿史那燕第一次见到这男儿表现得这样无奈，这样无助，当年他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跨上战马冲出重围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不似这般无助，让人心疼。

阿史那燕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李安民看了好久，李安民在阿史那燕纯净眼睛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也盯着阿史那燕，他说不出口，但是他的眼神里满是恳求和期待。

阿史那燕不哭了，她笑了，噗呲一笑。“她不会想见你的，明天你装扮成我的侍卫，你也会说突厥话，他们认不出你，我下午去国公府，你晚上再去见她！”

“谢谢，”李安民心中一松。

“我喜欢你，我对你说过吗？”阿史那燕想起了杨昭“我心悦于你”，是啊，东宫太子都敢表达出自己的爱意。她突厥公主草原女儿有什么不敢的。

“安民哥哥，我不会把你让给她的！”这话刚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李安民那疲倦和忧伤的神色让她心疼了。

她不再哭了，阿史那燕只能轻叹一声：“可惜我这绝世容颜，似水华年，为君心如死灰，为君肝肠寸断。”

阿史那燕的车队又开进了国公府，这段时间她常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亲卫们被安排在前堂等候，阿史那燕和长孙妘又开始忙活起婚礼女方的事宜。

阿史那燕发现，长孙妘的记忆力似乎变差了，刚说过的事转眼间就忘了，精神偶尔也会恍惚，但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即便这样，长孙妘还是很敏锐。在她的闺房里，周围没人时，她把阿史那燕拉到一边，轻轻地问她：“你今天哭过了？”

阿史那燕心里一惊，倒也没否认：“你要做皇后了，我要是嫁唐国公，你不会生气吧？”

“会！”长孙妘沉着脸说道。

“凭什么？你都已经是太子妃了，他娶什么人，我嫁什么，你还在意？”阿史那燕生气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杨玥也好，窦蓉也好，还是其他长安的贵女也罢，我都不会生气。唯独你嫁给他我会生气！”长孙妘冷冷地对阿史那燕说。

“厉害呀，我长孙妘何曾这么狼狈过，把我逼到这种境地的就你一个。”长孙妘低声说道。

“你不一样吗？呵呵，我常常想，要是没有你该多好！姐姐，要是我们喜欢的不是同一个人该多好。那样你真能成为我姐姐。”阿史那燕想起那些日夜哭泣的日子。她伪装了很久，终于不用再装了。

长孙妘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她盯着阿史那燕，目光变得柔和：“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怕你，我是真怕你，唉！算了算了，你还是赢了，我会生气，说不清楚了，结束了。我要做太子妃了，你随意！”

按常理阿史那燕应该高兴，应该大度地安慰长孙妘，可她没按长孙妘设想的来。阿史那燕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睛红红的，似乎要哭出来。她努力平复情绪，掏出手帕擦干眼里的泪水，然后站起来，走到长孙妘的梳妆台前给自己补了补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