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哭了?”李安民见状,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大伯。”长孙妘红着眼睛回答道。
李安民知道长孙妘多日来一直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心中的悲伤没有人可以说。长孙家的郡主可不是什么娇柔的小女孩。当初李家兵败,他刚从死人堆里逃出来时,也是同样的心境,充满了惊慌、彷徨、悲伤和恐惧。所有的情绪,都只能深埋心底,丝毫不能表露出来。
他从腰间取出一只短胡笳,这是一种类似笛子的草原乐器。他开始缓缓吹奏起来,曲调婉转低沉,透着无尽的哀伤。那声音悠悠荡荡,仿佛风中摇曳的残烛,散发着凄凉的气息。
他越吹,长孙妘的心情就越难受,泪水也越来越多。最后,长孙妘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打断了李安民的演奏,生气地说道:“李安民,你还是不是人啊!你不来安慰我也就罢了,还吹这么悲伤的曲子,你是想我哭死吗?”
李安民收起胡笳,走上前,从皮衣里拿出一张手帕,轻轻地为长孙妘擦拭泪水。长孙妘却一把抓住李安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李安民疼得哇哇直叫。他不停地喊着:“松开,松开,好疼!”他极力想要挣脱长孙妘,却发现越挣脱越疼。最后,他干脆不动了,咬牙忍受着。长孙妘的嘴也渐渐松了开来。
李安民捂着手上深深的牙印,退后了几步。牙印深处,似乎还有鲜血渗出来。李安民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长孙妘的眼泪止住了,脸上也不再有悲伤的神情,她说道:“呼!舒服多了,谢谢啊。”
“谢什么谢,你太过分了。”李安民捂着手,似乎还在疼。
长孙妘接连后退几步,和李安民拉开一定距离。李安民说道:“你以为我会打你?”
李安民捂着手,看着长孙妘。“难道你不想吗?”长孙妘警惕地望着李安民。
李安民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如果人被狗咬了,人是不会去咬狗的。”
长孙妘生气地拿起马鞭甩向李安民,李安民一边躲开,一边说:“谁咬人谁是狗!”
长孙妘更生气了:“你!”
“你什么你,骂你怎么了?当初在长安的时候,你杀了我多少次?侍卫死伤没个100也有50吧。不说你刚才咬我,我因为你受了多少次伤?我和你计较过吗?我千里迢迢来救你,还被你咬了,你不是狗,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李安民笑着说。
长孙妘突然不说话了,她冷冷地看着李安民。李安民突然急了,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别哭,别哭。”李安民刚上前准备安慰。
长孙妘啪地一马鞭甩了过去,正好打在李安民脸上,李安民一个不备,被她打个正着,脸上火辣辣的。
长孙妘笑得像花儿一样:“让你骂我!”
“长孙妘!我跟你拼了!”李安民抽出腰间的胡笳,朝长孙妘打去。长孙妘没有反抗,闭上眼睛,喊道:“你打呀!”
李安民悬在空中的手停了下来,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他拿起手帕擦了擦脸。
长孙妘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开心地说:“舒服了,彻底舒服了。”
长孙妘对李安民说:“我在晋阳有个铜山,你知道吗?”
李安民警惕地看着长孙妘:“什么铜山?”
“我妈的封号是汾阳公主,那是先帝赐给我妈的,后来你们家才从河东迁到晋阳。这铜山她也没管过,所以都不记得了。”长孙妘兴致缺缺地说道。
李安民一头雾水,他冷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你不打算报恩,还要从我手里把东西要回去?你当我好欺负吗?”
长孙妘说道:“不不不,我不要,而且晋阳的铜山也不在你手里,有好几处你都不知道呢,朝廷管着,都快荒废了。我觉得你可以管起来,至于朝廷那边,我去应付。”
李安民说道:“可以,但是好像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呀。”
“我不要什么好处,我答应铁勒部了,回来后给他们一座铜山。”长孙妘淡然地说。
“你不是挺财迷的吗?怎么转性了?”李安民疑惑地看着长孙妘。
“他们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答应他们的事,我一定会做到。”长孙妘收了收马扎和食盒。
李安民看着长孙妘,感慨地说了一句:“难怪你手下那么多人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
李安民把带来的游牧皮衣披在长孙妘身上,太阳缓缓西沉,西边的天空被染得通红。忽然一阵北风刮起,吹起地上的枯草和落叶,卷入半空之中。
李安民收拾好放在地上的食盒,又整理了平铺在地上的细麻布。然后捡起地上的围脖,给长孙妘围上。曾经杀气腾腾的大将军,此刻眼神如此温柔清澈,看得长孙妘的心跳越来越快。
“你……”长孙妘只说了一个字便闭上了嘴。李安民疑惑地看着她,笑着问道:“你什么?你好帅,你好英俊,还是你好温柔?”
“你东西忘拿了。”长孙妘指了指地上的胡笳。
“哦。”李安民捡起地上的胡笳,收入怀中。“天快黑了,回营吧。”李安民对长孙妘说道。
长孙妘骑上马,对李安民说:“李安民,你这儿挺有意思,下次喝酒还来找你。”
“军营不能喝酒。”李安民认真地回答。
“军营还不能带女人呢,怎么我就不能来了?”长孙妘笑着说。
“女人?女人在哪儿呢,你是女人吗?”李安民摸了摸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长孙妘取下头上的发髻,乌黑亮丽的头发顺势滑落下来。
她骑在马,背对着夕阳,眼睛仿佛闪烁着光芒,自信地说:“现在你面前的长孙妘,不仅是女人,还是这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哈哈。”
李安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难道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兄妹?不如我们结拜吧!”
长孙妘生气道“谁要和你结拜?”
李安民又笑着说“不结拜难道你想和我拜堂吗?”
长孙妘又一马鞭甩向李安民,李安民这次轻松的躲开。他跨上战马“送你回营了。”
一路之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但是李安民脸上顶着一道红红的马鞭印子,和长孙妘一路开心的向长孙家的营地策马奔腾而去。
到了营门口,长孙妘直接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径直走了进去,也没有任何言语。留下李安民在营外风中凌乱。
长孙妘当晚睡得很香。这一夜,她既没有梦到大伯,也没有梦到李安民。
次日清晨,苏震南向长孙妘禀报说,无忌要她去中军大帐商议事情。长孙妘像往常一样,提了一桶洗好的衣服给苏震南,让他在长孙妘的大帐后面晾晒。
长孙妘刚走进中军大帐,就只见无忌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怎么,昨天找男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长孙妘生气地说了一声:“你!”
无忌笑着说:“还‘你’什么‘你’,李国公穿着牧民的衣服在营门口看了你好久,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去。门口的卫兵说他被风吹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不肯走,也不肯进来坐坐。你这样对他,就不怕他被其他小姑娘拐跑了?”
“我对他真的没想法,在如今的局势下,我也是为了长孙家,才去找他的。他手握重兵,日后可以成为我们家的强大助力。”长孙妘说道。
无忌瞥了长孙妘一眼,然后笑着问道:“你果真对他没有想法?”
长孙妘伸出两根手指:“我发誓,我对他没有想法,一点都没有。”
无忌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说道:“你对他没有想法就好。我收到情报,突厥人的前王子和公主已经从九原出发了,他们准备在草原上收拢部众,重新与步离争夺汗位,估计很快就会到达李安民的军营。听说那位公主还挺漂亮的,估计李安民抵挡不住她的诱惑。你对他没有想法真是太好了。”
长孙妘脸色铁青,银牙紧咬。她没有理会无忌,转身对帐外的苏震南说道:“苏震南,给我召集所有的骑兵中郎将,集结部队,跟我去打突厥人!”
无忌急忙劝阻道:“你发什么神经?”
“没什么,我心情不好!”长孙妘气愤地回答道。
“要去你自己去,军队又不是你的私人财产,不准调动军队!”无忌严肃地对长孙妘说道。“等等,你刚才不是跟我说你对他没想法吗?这会儿怎么又急了?”
“我走了,一个人去!”长孙妘不再与他废话,转身离开中军大帐。无忌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处理公文军务。
长孙妘气呼呼地骑上马,苏震南紧随其后。长孙妘回头瞥了他一眼,生气地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回营去!”
“郡主!”苏震南驱马上前,却被长孙妘挥了一马鞭。然而,在马鞭即将击中苏震南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心疼,便将马鞭偏移,直接抽打在他的马背上。马受惊后一阵嘶鸣,乱跑起来,苏震南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马匹。
长孙妘依旧气鼓鼓地说:“让你跟!让你跟!”
苏震南不敢靠近,只得远远地跟着。长孙妘自顾自地扬起马鞭,向着李安民的营地飞奔而去。到达李安民营地时,大约巳时刚过。李家军的士兵们刚刚结束早操,长孙妘到来时,门卫士兵不敢耽搁,立刻前往李安民营帐内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