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不过秦止宁还是回答道:“因为架在鼻梁上不舒服。”
“你近视度数多高?”
“600度,不知道最近涨没涨。”
“我对这个没有什么概念,摘了眼镜应该很模糊吧,不会影响生活吗?”
秦止宁组织语言,很形象的比喻了一下:“其实还好,就像看盗版视频一样,总体没什么区别。”
“那你现在能看见我吗?”
秦止宁眯了眯眼睛:“嗯……这个距离,不是很清楚。”
席作存缓慢地点头,有点失望:“嗷,这样啊。”
好在这个喷水器比较懂事乖巧,没有叛逆的爆炸,不一会儿就修好了。
席作存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晚上秦止宁带着席作存去一公里以外尝了尝地方的特色蒸鸡,到了八点才回来。
一进门,秦止宁就听到旁边“咳”了一声。
走了两步,又是“咳”的一声。
秦止宁侧过头,有点着急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席作存:“我应该没这么脆弱吧。”
秦止宁打开药箱找到温度计,用力甩了两下,递给席作存:“测一下。”
五分钟后。
秦止宁眯着眼找了找数字,然后用“你就是很脆弱”的眼神看着他说道:“38.9,发烧了。”
在秦止宁严肃且真挚的要求下,席作存听话地半躺在床上。
秦止宁端着一杯温水进来,放下一沓快摞成山的退烧贴,站在床边说道:“我刚去翻了翻药箱,退烧药过期了。我现在出去买,十几分钟就能回来。”她一句接着一句叮嘱,完全不留空隙:“这个是退烧贴,你自己先贴上,多贴点儿。”
秦止宁把水放下,去将窗户关上:“你先躺着休息一下。”然后转身,将门轻轻地掩住。
秦止宁走到最近的一家药店,没想到关门了,于是跟着导航到另一条街的药房,买了十几种退烧药,提着一个大袋子急急往回赶。
她研究了一下药片说明书,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拿上刚买的温度枪放轻步子走到房间门口。
秦止宁用中指关节很小力气地敲了一下门,随着她的动作,门居然晃了一下,她这才发现房门没有关,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半掩着留出一公分的缝隙。
暖黄的灯光流出,像是橙色颜料随意地泼在地板上,画成一道长条扇形。
秦止宁等了三分钟,举起手再次敲了敲门。
又过了两分钟,还是没有回应。
她的手悬在半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推开门。
空气缓慢流动,房门发出了一声微若针落的“吱”。
床上的人平躺着,胸膛轻缓地起伏。
秦止宁走上前,发现席作存已经睡着了
她掏出温度枪,隔空抵在他的额头上——38.4度。年轻人身体真是好,温度这么快就开始降了。
秦止宁将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犹豫着要不要叫席作存起床。
站了许久,秦止宁低声吐出一句:“抱歉。”然后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
席作存的眉心皱了一下,但依然没有醒来。
秦止宁决定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在秦止宁视野里,床头之外其余的地方只是深一点、浅一点的不同影子。
她侧过头,看向熟睡的人。
他的面容像水中的弯月,在雨打的涟漪中不断摇晃。
秦止宁站起身,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她重新坐下,手上却多了一幅眼镜。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如萤火的灯光上,从中心四散裂出的光芒如同实质,像画笔描绘的那般。一圈环绕的橙色线条随着她眼皮开合的频率一起闪烁。
秦止宁的双手捏着左右两侧镜腿,一下一下,将它们合上,头部相触,再分开,合上,不断重复……
好像过了一瞬间,又好像很久很久。
秦止宁轻颤了一下睫毛,终于将眼睛从台灯上移开,因为长久凝视,视线正中还停留着一抹黄色光圈。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俯身,低下头,目光像轻柔的羽毛落在前方,然后如电影的慢动作一般抬起手,戴上眼镜。
眼中的面孔在小小一方镜片中不断扩大,变得清晰,像擦去落满灰尘的玻璃,得以窥见真实。
秦止宁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瞳孔微微收缩、重新聚焦。
她的左手撑在床棱边,又向下移动了几厘米。
距离如此近,她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在心里涌出一股浓烈的好奇。
她仔细端详着,席作存的五官极其优越,像一幅绚丽的油画,每一笔都浓墨重彩。在灯光照耀下,半张脸隐入阴影,另外半张侧脸则陷入浓重的橙色旋涡。
当他沉睡时,那像冰原一样的沉默气质才得以显露,薄唇抿着,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漠,高挺流畅的鼻梁被灯光割出一道分界线,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颤动。
一颗小痣缀在眼皮深处,秦止宁歪着头凑近,右手不自觉地离开膝盖,伸出食指缓缓靠近,在离那颗不明显的痣只有一厘米时,院子外跑过一群大声嬉笑打闹的小孩儿,秦止宁倏地回过神,坐直身子。
她摘下眼镜,放在手心。
在黑暗中,秦止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