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清走之后,现场只剩下麋因靳京,还有患者詹雪。
两人终于去掉了手铐,靳京摸着自己手腕,偷偷摸摸凑过来问:“你有把握吗?”
麋因干咳一声,又偷觑了一眼后面的詹雪,故意壮起声色,“我、我当然有了!我是谁呀?啵唧电器的台柱子……呃,顶梁柱哇。”
根据对她的了解,靳京点点头,“看来是没什么把握。”
麋因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点儿声,他是瞎了,不是聋了。”
詹雪一个人坐在后面,实在尴尬地轻咳,“你也知道啊,现场已经清空,该你发挥了,我倒是真的想知道夏娃的后裔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啵唧电器靠着你从珈若病毒的打击里摆脱,那姜苏城怎么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呢?他应该死死抓着你,把你留在手心里才对啊。”
麋因听得一脸诧异,“姜苏城明明恨死我了,他恨不得找人把我从公司拖出去,扔在大街上!他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回事过?”
靳京在旁边评价,“姜苏城毕竟是外行,啵唧电器虽然垄断了中心城诸多产业,但其实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发生这件事也不奇怪。”
詹雪呵呵发笑,“好啊,你把自己吹得这么厉害了,看来我的病有救了。”
麋因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只管埋头干活,她把装载着提米科玛的电脑打开,指挥着里头的小机器人,“帮我扫描整个视神经系统,追溯定位所有异常电子流。”
提米科玛瞬间完成了工作,但情况不太乐观,“这种病毒的流动性很高,会在巩膜与神经盘间迅速切换,很难围剿成功。”
麋因一时没搞懂里面的关键,“那就加大强度,加大力度哇。”
“可是他是个人,是肉做的,视神经又是中枢神经系统的一部分,我们要是随便搞,会把他搞死的。”
靳京很天真地问了一句,“杀毒成功并且人还活着的几率有多少?”
“呃……”就连提米科玛都被弄沉默了,沉吟半天,慢吞吞回答,“参考数据太少了,目前没法推算,我建议是复制拷贝患者的神经组件,我们在程序当中模拟一遍。”
“这个主意很好哇。”麋因打了个响指,催促着提米科玛立刻行动,“把詹先生的神经网络拷贝下来,定位病毒目前的位置,把虚拟的矩阵结构也给我。”
提米科玛承载的这台机器开始飞速运行,屏幕上立时出现了一副复杂的三维网络图,分屏还有简化的矩阵模型。麋因瞬间就认出来了,“没错,就是珈若病毒,这个模型我见过很多次,珈若病毒最常用的套路就是镜面矩阵假充双点矩阵。”
她快速敲击了一阵,几秒之后,提米科玛无奈地提醒她:“你把患者的神经传导纤维扯断了太多,导致单侧全盲了。”
麋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了点灵感,“我记得,之前那个詹白宇的同侧偏盲,是不是跟这种状态差不多?”
“所以说你要格外小心,这种操作和你在机甲数据库里的操作不一样,对待数据库你可以随便嚯嚯,对待大活人就不行。”
麋因没有气馁,清空了这一□□作,“再来。”
20分钟后,提米科玛终于不得不泼她的冷水,“短短的这一会儿工夫,你已经搞死了他三次,搞得他永久失明十次,其他不痛不痒的小症状我就不提了,要不然你先去安抚一下患者的心情呢?我怕再这样下去,要先治他的神经衰弱还有心理阴影。”
麋因拿双手拖着腮,把自己支撑在平面上,八字眉下垂,满脸的迷茫,“怎么会不行呢?明明我已经下手很轻了……”
靳京提议,“或者我们就像驾驶机甲一样相互配合呢?你通过观察,把信息告诉我,由我来操作?”
“不行不行,用嘴说的太慢了,根本完不成对病毒的追踪和围堵。而且珈若病毒的模型切换是很迅速的,有时候完全是靠经验和猜测。”
“要我说,只有一种办法最靠谱,而且很快……”提米科玛的目光穿过屏幕,落在小托盘上的蓝色胶囊上,它意有所指,冲着麋因提议,“只要把这颗胶囊吞下去,你就能在几分钟内解决一切病毒,安全、高效、省心省力。”
麋因非常犹豫,不肯行动,“但是……这样一来,我相当于消耗掉了所有的夏娃遗产,我、我无颜面对以后的人了!这三颗胶囊不是夏娃专为了我留下的,她是留给所有后裔的。”
小机器人竟然做出了一个翻白眼的动作,“你想得还挺多,就连夏娃都没有期待过千秋万代,她不在乎家族灭亡。”
“是吗?”不单麋因不相信,就连旁边安静坐着的詹雪都惊呆了,“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能理解夏娃的想法?”
“因为我是她的机器管家,我可以自信地说,全世界自古以来,我最了解夏娃,没有之一。”屏幕上的小机器人做出一个双臂环抱的姿势,看起来充满了自信。
轮到詹雪眉心皱起,“身为一个族长,我不相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在乎家族灭亡。如果夏娃真的不在乎,她为什么还要留下免死金牌这种东西?不还是为了庇佑后代吗?”
提米科玛响亮地大笑了几声,“这你就太狭隘了,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们伟大的思想与追求……”
“行了。”麋因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辩论,主要是怕提米科玛真的把夏娃恐怖的追求说出来,会让詹雪这种执权柄者当场动杀机。她没有再犹豫,直接捻起胶囊吞了下去,最后跟詹雪确认,“治好了你,你就放了我们所有人?”
“没错。”
“那就行。”麋因又接近他身前,微微屈膝蹲低了一些,伸手触及到他的两颊,竟然把他的脸捧了起来。
就连詹雪就惊诧了,刚刚感觉她细细又冰凉的手指接触到自己,一种细微的触觉就深入到了脑子里。这是种极其难以描述的感知,就好像……有根纤细的尘埃在搅动自己的大脑,他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濡湿声响,像舔舐、像摩挲。伴随而来的还有全面溃散的快感,如果硬要形容,大概是同时抽一百支烟,或者一个漫长且没有不应期的高//潮。
他的心跳倏然加快,肉身一时不受控地轻微抽搐,手指不自觉攥紧,眼眶里瞳孔收缩,眼睛睁得奇大。
“完成。”这声模模糊糊的声音由远及近,把他从混沌的状态里拉扯出来。詹雪猛吸了一口气,才诧异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视力,对面的人正在收回手,她有一脑袋丰沛的深棕色长发,现在乱糟糟支棱起几撮,人十分消瘦,但精气神很旺盛,有一种从骨子里冒出的茂盛生命力。
“你……比我想的要普通。”
麋因被他气笑了,“真不好意思啊,我长得这么普通。”
詹雪并没有什么恶意,单纯是好奇,“现在基因整容十分方便,你为什么没有换一张漂亮的脸?难道你缺钱吗?”
他是坐着,麋因站在他面前,比他高出一截,因此下瞥的眼光带着几分蔑视,蓝色的电子光泽兀自在瞳仁中流窜,惊现着了无生机的机械质感。“不为什么,单纯是因为我不需要。我们夏娃家族,从来不做讨好的事,我们从来不做小伏低,都是别人来讨好我们。”
詹雪抬头仰视着她,挑起一个幽然的笑意,“原来如此,我懂了。”
提米科玛悄悄朝着靳京嘟囔,“他理解的应该是麋因很缺钱。”
“答应你的事办好,现在该你兑现承诺,放了我们的人吧。”麋因眼巴巴等着詹雪开口,哪知道他吐出来的话跟她预期的相差很远:
“做什么着急走?留下来多住几天嘛。”
麋因逐渐察觉到不妙的气氛,“你、你这是要违约吗?不行!放我们走!”
詹雪含着浅笑望向她,“别急呀,我的条件还没说,我想你们再帮我办一件事,作为报酬,我可以把那道免死金牌还给你。”
麋因心里一动,迅速转向靳京,“条件不错呀,相当于多了一些容错空间,以后我们可以再捅个大篓子了。”
“……那还是不要的好。”靳京无奈之下选择实话实说。
“再加一千。”詹雪举起一根手指,冲着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