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择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
他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拖出了雨幕,震耳的嘈杂声被隔开,他的心情却不能够平静,还是很难过。
他不知道到底都是怎么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不知道父亲的病会不会好,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一定要责备他,也不知道蔺之远怎么会在一夕之间面目全非、令人憎恨……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跟他作对,他没有一件事如意。
从身到心冰凉一片。
有人把他拖进了温暖避雨的房间,把湿衣扯开,给了他清水漱口,他看不清昏黄灯烛晕出的光影,更看不清光影里的人,只感觉头脑愈加昏沉,感知不到因病而痛的身体是不是更加痛苦。
也许缓和了一些。
桑隐冷眼看着榻上趴着的人,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他扯过被子拎到这人身上,见这人抬了抬脑袋:“渴……”
桑隐端来清茶,犹豫了一下,扶起年轻男人烂泥一样的身体。
云择支撑不住自己,全倚在他臂上,连茶碗的方向都找不对,感觉眼前有七八只碗,费了半天劲才喝进去两口,脑袋又忽地一沉。
桑隐用肩膀接住了他的脑袋,感到湿冷的气息扫过颈侧,默默移开了目光。
云择恍惚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火炉,心里的冷与寒都隐了下去,近段时间纠结在他身上的病痛也悄无声息地缓和着,他不知原因,只能依靠本能去追寻那足以使他安心的温度。
一只线条流畅、修长白皙的手晃在了眼前,桑隐不得不看过去,见那醉了酒的人抬起了眼睛。
这是一双精巧如琢的凤眸,眸中含雾,望进去便似望进了一片桃林,灼灼颜色争相绽放,引人驻足。
“何事?”
云择不答,只是抱住了他,尽力把自己贴在他的胸.膛上。
桑隐也没再问。
沙尘密布,狂风不息。
云择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中阴风狂卷,风中的尘屑颜色殷红,戾风把所过之地都染成了一样的鲜艳。
那是腥血。
牛鬼蛇神各展手段,大批大批的人马被掀翻,似蛟似龙的东西在云层里翻腾,吐息之间,尸横遍野。
……
云择嗅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帐子上的灯影忽急忽慢地摇.晃,似是大漠尘沙在翻涌,又似乎是梦境之景的延续。
云择看不清,脑袋更闷了,他处于一种混沌无神的状态之中。
依然记不住梦的内容,只觉得心脏被挤压,脑髓被吸.食,浑身各处遭受的折磨更深重了几分,窒息感漫涌而来,即便拼尽全力挣扎,也只得少许轻松。
醒来后倒是没像从前那般燥郁不安,痛苦似乎都止在了梦里。
混沌之时,有什么东西挤了进来。
云择咬紧牙根,艰难睁开眼睛,只看到了一团阴影。
稍缓。
视野明晰了几分,头也没那么晕了。
渐渐辨清……
陌生的男人笼在上方,额角沁着汗,投射过来的目光十足平静。
其他地方却分毫不平静。
对方正纵着武器肆意兴风作浪。
与男人清秀俊逸的脸截然相反的是他驰骋狂.放的姿.态。
……
太荒诞了。
一定是又在做梦。
云择闭了闭眼睛。
片刻后睁开。
没有任何变化。
灯影映照,帐子上仍旧是胡乱翻涌的尘沙。
他甚至看到了对方胸.膛上遍布着的血色伤痕。
迷茫一阵,惊恐与怒火逐渐从眼底升腾,他奋力一挣,欲踹去一脚再挥起拳头。
却未能如愿,淋了一场雨,他的病好像更重了,没有力气。
并且,这人的目光虽然平静无波,好似不曾为眼下的事情乱了心绪,却不打算放过他。
腰.力还特别强。
……
云择的四肢百骸皆不在自己掌控之内。
他想骂人。
他太疲倦了。
最后竟是携着层层叠加的痛苦昏睡了过去。
……
桑隐披好衣袍,把屋里乱了的物件一一收拾整齐,最后才收拾帐子里的人,弄了热水帮人擦去连同汗水在内的所有狼.藉。
食盒里的饭菜自然不能吃了,这时辰食肆也早就闭了门。
他只得自己去厨房,刚搬来不久,厨房没怎么用过,却打理的很整洁,他喜欢整洁。
淘了米烧了热粥,稍稍果腹,想起楼上还有另一个人,他把剩下的粥盛出来端去楼上。
云择还在昏睡,凤目合着,人显得很温顺,没了之前扑过来时的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