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飞雄不懂对方看起来年纪轻轻会有什么要务,但是想到她平时忙碌地放弃休息时间还是闭上嘴,又回到屋里就地躺下发呆。
他不喜欢这里。
清晨发烧,到现在还有些劳累,仿佛是要把昨晚丢失的睡眠都补回来,影山飞雄打了个哈欠,翻身就看到窗外被分割得不成样子的暮色。
东京很好,哪哪都繁华便利,海洋馆很好看,体育馆很大,球队也很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感觉哪哪都不适应,就像是乌鸦拍拍翅膀飞进了牢笼,他抬头只看到被大楼框住的四方天空。
“花山院大人。”
门外传来侍女隐约的声音,影山飞雄坐起来,看到花山院鹤归的身影被夕阳映成剪影。
她走进来,在墙边按了一下开关,于是灯开了。
这种古老和现代一瞬间交织的感觉有点奇妙,影山飞雄问:“这里用电灯?”
花山院鹤归笑着回答:“当然,整个宅子都是要与时俱进的。”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除了这里的人。”
影山飞雄知道,这个人里不包括他和花山院鹤归,他静了几秒,问:“去吃饭吗?”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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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影山飞雄来到老宅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一来向影山飞雄透点底,以后她的大部分工作和花钱行为都会理所应当。
二来将影山飞雄直接带进咒术界的视野范围之内,事实上作为花山院昔日好友的孙子,影山飞雄早就被咒术高层注意到了,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告诉那些人,影山飞雄对她很重要。
只要是牵扯到她的事,那群人都会留个心眼顺便保护起来,毕竟说不定以后还要借此向她求点好处。
第三点则是短暂性地吸引高层注意力,也许在他们思考该如何应对“花山院鹤归又交了普通世界朋友”这件事时,她的上一步计划的尾巴也已经处理完了。
对此,羂索的评价是:“一群饭桶,真难为你和他们斗了一千多年。”
花山院鹤归忽视他话里明里暗里的嘲讽,继续看着案上的文章。
“所以你来做什么,我可不信你真是想找我叙旧。”
羂索手撑在她的桌案边,道:“没办法,咒术界那群人可是认识这个壳子的主人,我总要给自己一个好身份吧?”
“那你还非要挖长明的坟?”
“因为他长得比较合我眼缘。”
花山院鹤归抬眼看了看原属于那个名叫徐长明的人的清秀脸庞,对方也回了她一个笑。
羂索的演技很好,他这个笑如沐春风,好像真的让花山院鹤归看到了曾经的故人。
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昨夜杀了人,流了一地的血和人体组织,她也没有感到难受。
仿佛那些血腥味和刺眼的一切在此刻才开始袭击她的神经。
但是千年的时光磨得她不显露半分,她只是笑着说:“所以,你想让我向外散布我克隆了他的尸体?会被当成变态吧。”
羂索支着下巴,状若仔细考虑了一下,他为难地说:“没办法,毕竟想让死人起来行走,只有这个办法了,我暴露了,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他剩下的话隐在夜色之中。
花山院鹤归呼出一口气,她只是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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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徐长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片老林里,他冒冒失失似乎在躲着什么。
那时他才17岁,很瘦,眼中满是不安和惊恐,面上憔悴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他问:“你也是中国人吗?”
四周的下人都沉寂一片,花山院鹤归笑着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抱…抱歉!因为你的名字…”
他立刻土下座。
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他却仿佛触犯了天条般抖得不行。
花山院鹤归那时候不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这么应激。
她常年闭门不出,在这座老宅中做个闲人,或许是因为上一次与羂索交手没谋到什么好处,她也厌倦了这种事,索性将那些明里暗里的计谋都拒之门外。
少年口中的国家她只去过一次,是在父母死后随使节短暂地停留过几天,她对于这些事没什么印象,现在据说时局动荡,不过与她也无关。
她自觉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存活至今全靠咒术界的层层掩盖,她也早就不确切地属于某个国家,某个地区,而是宽泛地属于咒术界。
毕竟身份这东西,只要动一点关系,她可以一天换一个国家。
因为各个国家的咒术界都会因为她的特殊性对她大兴欢迎之道。
花山院鹤归看着伏在地上的少年,给了身边侍女一个眼色,对方上前将少年扶起。
她缓声问道:“我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少年看着她漂亮的双眸,愣了愣神,随后小声说:“大概是一种只可会意不可言传的原因,鹤归,很像我们国家隐晦表达思乡的说法。”
这个少年是中国人,他叫徐长明。
花山院鹤归眯了眯眼睛,她一瞬间仿佛抓住了命运的松动感,但那种感觉又一瞬间消失不见。
于是她摆摆手让下人安顿好这个人,就继续走自己的路,出林子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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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院鹤归是一架精密的仪器,创造她的人在她身上几乎倾注心血。
这是花山院鹤归遇到的第一位六眼告诉她的。
那时她刚刚失去父母,在咒术师合力围剿下被五条家主带回去。
五条家那个小小的六眼见了她第一眼就皱眉,然后问:“你是咒灵吗?”
六眼可以看到她体内错综复杂的咒力回路,也可以知道她明显不属于人类范畴的一切。
端粒无限再生,所以不会衰老,细胞分裂分化迅速,所以伤口愈合极快,咒力能转化为能量供给身体健康,所以不会饥饿。
六眼神子第一眼就看出她身为异端,第一句话就宣读了她的死刑。
她的身体是周密的机器,每一个咒力回路都是完美的齿轮,齿轮间精密地相互契合,撑起她这个怪物的血肉。
她下意识就扑过去想要动手,却被一群人拦住,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孩子无风无波的苍蓝眼眸。
他说:“你体内有别人的咒力,是被诅咒了吗?”
诅咒?当然是诅咒。
诅咒她长生不老,诅咒她失去一切,诅咒她不得善终。
陪伴自己的姐姐变成枯骨,看养长大的女孩恶疾缠身,那段隐晦的、痛苦的、绝望的记忆里只有自己留下了,所有人都头也不回地抛弃她离开。
无法死亡,无法停止,无法解脱。
那些无数次将她惊醒的梦魇却是他人此生所求,可是自从父母死亡,她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修改人类的基因。
为什么生命会存在,为什么错误要延续。
花山院鹤归瞪着那个几乎高高在上的幼童,恨不得把他撕碎,仿佛那样就再也没有人能看到她身为怪物的一切。
凭什么啊,凭什么。
凭什么这群给她带来痛苦的家伙能圆满一生,她却只能在无限回忆中沉沦。
磨损一个人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离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