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想说其实我并没有那么钟情于眼前的糕点,可林契已经绕过车前,闪身进了驾驶座。
他将手刹前杯架里的保温杯取出来,像以前一样揭开盖子,递到我手边:“这家的老婆饼很好吃,你尝尝会不会比读书时的好。”
林契早换了杯子,现在他用的东西都比读书时贵了好多倍,那杯身摸上去光滑得过分,拿在手里差点握不住。
“这水是早上打的了”,林契把右肘伏在方向盘上,脸上的表情覆盖在阴影里:“现在的杯子保温效果好,应该还没凉。”
我看着双手被塞满的东西,笑了:“我才刚吃了晚饭,又要补充热量了吗?”
“不想吃?”他将饼接过去:“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吃口热的饼。”
我有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心口不知道为何突然轻轻一动,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左手已经抓住他缩回去的肘部。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们都有点震愣,幸好我微笑得够快:“你别说,这么多年了,真有点想念这口。”
这家巷子里的小店或许真是林契用心挑选过的,比读书时候家里买的要香甜和酥脆,我小心地用袋子接住不慎掉落的一片片细碎的酥皮,喝水的时候却刻意离开了嘴唇,仰头让水流顺着自然的方向流入口腔。
林契贴心地没有继续开车,他侧过头似乎很仔细地瞧我,我的精力不容许我现在去看他的神色,但这种被注目的滋味,让我多少有些不自然的紧张。
“来点儿?”我伸出手,金黄的酥皮沾了点在指尖,车里光线有些暗,我并没注意到这点不足的细节。
林契的目光似乎在我四周逡巡了一遍,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张纸巾,低头握住我伸出的手腕,竟然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细细擦拭起来。
林契的手掌有些温热的细汗,也许刚才的跑动让他身体有些发烫,他低垂的睫毛很柔软,良久才轻轻眨一次,带得四周的空气都温柔安静下来。
只有我的心跳,开始越来越向十七岁那个烦乱的雨夜靠拢……
“林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突兀地弥漫在空气里。
“嗯?”
他没抬头,鼻腔里呼出低哑的上扬调。
我想起少年时,就算班里的女同学摔倒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放下手中的笔去扶一下,十年过去,同一个人,却连朋友手指上的残屑都帮忙清理干净。
“有了未婚妻,确实不一样啊”,我笑着抽回已经干净得连沾染的油都变得不明显的手,打趣爱情将他变得如此温柔跟绅士。
他把用过的擦手纸丢掉,仿佛没听见我的话,也不像以前一样会回上两句,只重新调整了位置,打了转向灯,逐渐行驶在夜色中。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聊,也很想知道林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经历了些什么人和事,哪怕是和他未婚妻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我也很愿意沉下心情去细听。可是真的和他两两相对了,又仿佛被塞住了喉咙,觉得私自探听任何事情,都显得逾矩了。
时间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即使没能磨灭掉我幼稚的心动,也将原本熟稔的朋友拉得生疏了。
“谢谢”,于是我只能道谢,为他的赤诚,为他愿意浪费宝贵时间来接待一个久未相对的老友的这片赤诚。
“不客气”,他望着前方被近光灯照亮的路,口中飘出像对陌生人一般客气礼貌的回答。
林契将我放在黎清的老房子小区门口,他说有些晚了,自己就不上去了,可也不忘嘱咐我好好休息。
“你家离得远吗?”
关上车门前我终于憋出一句。
“还好”,他打燃发动机,然后回头对我摆了摆手:“好梦”,接着消失在我长长的视线中。
行李是我自己推进屋子的,东西很少,也没理由要求别人帮忙。可我总有些沉甸甸的失落,好像在期待一些本来没理由发生的关注。
等我终于洗漱完,放松四肢躺在不窄的床上,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的时候,才突然想起,原本千里迢迢地回来只是想见见如今的朋友,看看他长得有什么变化,过得如何罢了,今日的相处已经满足心愿,再有不悦便是我的贪了。
久久地,又说服自己重新心怀感恩,终于也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和荒谬的重生有关,我最近总是做梦,梦里总有曾经跳跃的时光,恍惚间十年的虚度似乎不存在,我们都刚经历高考,还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黎清的雨夜音乐教室表白事件之后,还真消沉了两天。他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不再像以前一样到处乱窜。
“枯萎了?”我拿手肘撞撞他:“不是不折不挠的爬山虎吗?”
在追女孩儿这方面,黎清一直主张着要有坚韧不拔的意志,不会被几句不痛不痒的拒绝打倒,也从没有把这小小的成败放在心上过。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真动了凡心,精神上受到的摧毁似乎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