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一直进行到深夜才结束,有两位女士的袒护,他们也没人被拉去到老男人的床上,真是可喜可贺。
最让阮唐觉得奇怪的是,那位他并不认识的女士在整场酒局都用若有似无的眼神掠过他,从缺少打理以至头顶生出的黑色发根到他紧攥酒杯泛白的指节。但那并不是一种让人恐惧的凝视,阮唐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眼神,只觉得欣喜又怨恨。
哇,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到底有什么好讨厌的,难道自己酒量不行被她瞧不起了吗?看来下次酒局得拉上闵若岚。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稍后就回去。”上车的前一刻,季翊兰才抱歉地朝大家笑笑。
齐羲和盯着季翊兰的笑脸,足足半分钟才道:“注意安全。”
等剩下几人都上了车,他才偷偷地和阮唐说:“吃饭的时候坐在你对面的那个,是兰兰的妈妈。”
“哦……”可惜阮唐已经感觉到酒精和晕车正在相互作用,上头的感觉让他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还有还有,之后来敬酒的那个人你看见了吗?那可是……”
阮唐实在忍不住打断了齐羲和:“我真的很难受,让我歇一会……”
喝醉的感觉并不美妙,若是直接晕过去也就算了,但阮唐现在只是有醉意,那醉意让他头晕晕乎乎,胃袋里没消化完全的食物也开始闹腾。随着车身颠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变成了一个没装满水的气球,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会,可和本能作对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无论是折叠着坐还是几乎平躺在椅子上,那种反胃感都没消失。坐在他左边的连隼也许是被搞烦了,问:
“你怎么像个蛆似的。”
眼前的连隼有丝分裂成两个,阮唐勉强支起眼皮:“我难受,我想吐。”
思索片刻,连隼伸手到他的嘴下面接着:“吐吧。”
“啊?没事,我还能撑。”见连隼一脸认真,阮唐的喉关还真松懈了几分。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吐人手上,他又硬把涌到嗓子眼的呕吐物咽了回去。
前排齐羲和已经睡醒过一轮了,他的酒量应该相当不错,醒来之后脸色就恢复了正常。他一眼就看见了靠在连隼肩膀上扭来扭去的阮唐,大脑宕机了几秒钟:这家伙是被下了○药吗?不过怎么想也不可能,阮唐应该是醉酒之后晕车难受吧。
“宁宁再坚持一会,就快下高速了。”齐羲和双手握拳,“想想我们的口号,我们的信念!”
“呕——”
“等等等等不要我一说话就吐啊!!!停车啊不对高速停不了!”
在几人手忙脚乱的伺候之下,阮唐还是很争气地没在车上吐出来。等终于颠到宿舍的时候,他已经快昏过去了,几乎是两步并作三步摔进浴室,抱着马桶就开始肆意飞扬青春。
那些没消化完的食物和酒液一起以排江倒海的气势从喉关中飞流直下三千尺,阮唐吐得妙语连珠浩浩汤汤汹涌澎湃千军万马,吐得撼天动地石破天惊女娲补天愚公移山。
而且,一闻到厕所里混合着酒精味道的食物残渣味,恶心感又卷土重来。
清空肠胃之后阮唐彻底虚脱了,他决定趁自己还有余力的时候赶紧洗个澡。也是在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眼睛都看不清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花洒冒出来的水柱很像被剪成一条一条的泡泡纸,门上贴的热带鱼贴纸其实是会动的光栅,它们一股脑钻进自己的肚子里,游啊游啊还吐泡泡。
“我不行了。”阮唐晃晃悠悠地从浴室出来,看见沙发就往上一扑——好自由好柔软,就像妈妈的怀抱。
妈妈,您当年孕吐的时候也要一直经历这样的痛苦吗。阮唐一想到就难过。在队友黑人抬棺似的齐心协力把他从沙发挪到卧室的时候,他正孝心大发地用手机给妈妈写情真意切的小作文。
被挪上床又穿袜子又套睡衣又贴暖宝宝的时候阮唐有些想哭。想哭的是他居然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队友上下其手彻底摸了个遍。刚回来的季翊兰二话没说,用宿舍里最大的杯子给他搞了一桶滚烫的红糖水,心疼地说:
“哥哥,快喝吧!”
红糖水,这家伙是不是搜成“痛经时对象应该干的一百件小事”了啊!
喝了点热的之后是要舒服一些,只不过胃仍然处于饿得要死和撑得难受的叠加态,好像有一只恶魔的手在里面搅来搅去。算了,起码比刚刚舒服多了,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吧。阮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发走队友,按倒了床畔的江似燃,祈祷自己能赶紧睡着。
现在再睡不着的话明天早上五点就要起来跑行程,他一定会在半路昏过去的。抱着这样的信念感,阮唐紧闭双眼,但一连咕蛹一个多小时他都没有任何要陷入梦乡的痕迹。相反,精神越是疲惫他就越是睡不着,胃里好像有个奥特曼在兢兢业业地打小怪兽。
不好!又要来!他摔下床捂住嘴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灯都不开就跪在马桶边上开始吐。这次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吐了,等他把酸呼呼的东西吐得一点不剩的时候,苦哈哈的胆汁又返了上来。
胆汁都吐完之后,胃终于略显平息,而阮唐也泻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摔进床里。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酒。
在几近昏死过去的前一秒,阮唐咬牙切齿地发誓。
而在他醉的时候,几个队友其实比他更痛苦。因为他们刚刚才知道下一场打歌有醒目少年参加,看着醉不成欢惨将别的阮唐,又想想接下来要打的一场硬仗,齐羲和悲观地从酒柜子里掏出几瓶他珍藏的葡萄酒。
“你也晕过去的话我们真就没人唱了。”连隼双手环胸道。
齐羲和拿着空荡荡的红酒杯晃来晃去,道:“我知道。”
两个人照顾完阮唐都有些失眠,很难得地一起在客厅心平气和地说话。连隼踌躇许久,说:“对不起。”
“哈?你说什么事。”齐羲和一副装疯卖傻的样子,他拿着酒杯轻轻地敲了下连隼的脑袋,“过去的事别想了,我忘了。”
他不是很清楚连隼是不是在为初舞台的事情道歉,但他能有这份心齐羲和已经觉得感动涕零。看来可以暂时将连隼移出记仇小本本的置顶。
“我没有为具体的事道歉,我是觉得这段时间肯定还会惹你生气,所以先提前道个歉。”
“……”哦呵呵,果然还是得把他写回记仇小本本。
在齐羲和思考怎么回话的时候,江似燃扛着枕头毯子从屋里出来。他也不想大半夜折腾到沙发睡,但阮唐哼哼唧唧又翻来覆去确实有些影响他睡觉,他又不能把病号赶出来睡。
“宁宁好点没,需不需要人陪床啊。”齐羲和皱眉道。
江似燃已经困得摇摇欲坠,他打了个哈欠带上耳塞就倒下:“你自己去看……”
“我去陪床,你们都休息吧。”连隼看着齐羲和大义凌然却又半点不想动弹的模样,主动地揽下了这桩差事。他堵住齐羲和又要开始天花乱坠夸人的嘴,小心地进了阮唐的卧室。
阮唐紧皱眉头,虚弱地软在床沿,连隼靠近时带来的温度叫他稍微舒服了一些。他迷迷糊糊地抓着连隼的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放,又朝着连隼咕蛹了几下。
他还是头一回见阮唐这么需要人的模样,他不再是那个上识天文下晓地理神通广大的哥哥,而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号。感觉到被需要的连隼躺在阮唐身边,仍由他缠着自己取暖。
湿漉漉带着清香的发丝贴在自己的耳畔和脸侧,连隼忽然不敢动了。
他小心地聆听阮唐的呼吸声,就在自己怀中起伏、波动,却让人无比安心。阮唐真的累坏了吧,他的眼下一直有一抹遮瑕都遮不净的青黑,许久都没有睡过饱觉。他每天到底在操心什么,想些什么。
“你究竟是不是原来的阮宁,不是的话你就喘喘气。”连隼用鼻尖拱拱阮唐湿软的发,轻声说。
回应他的是痛苦过后、终于平缓下的均匀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