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过雨,热腾腾的腊鸭粥正好暖胃。
黎默用勺子拨了拨粥面的葱花,把它拨到一边。
明知道他不喜欢吃葱姜蒜,还放了葱花,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那人像是猜到黎默的心理活动,解释道:“放葱会香一点。”
黎默无言,只是用勺子把粥面的葱花挑出来,放在骨碟上。
他挑葱挑到一半,摆在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陈叔打过来的电话。
不用想也知道是来催债的。
黎默放下勺子,拿起手机往阳台方向走,拉开落地窗,接起电话。
“……陈叔。”
“小黎啊,我就不和你说什么弯弯绕绕的客套话了。那十万块,什么时候还呐?”
阳台的防盗网分割了屋外的雨景,偶尔有雨丝飘进来,落在黎默的手背上,他像困在笼子里的小兽,唯一与外界的连接是不受人为控制的雨。
有很长一段时间,黎默很害怕接到债主的电话,后面转变为害怕接到所有人的电话,铃声一响,或是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感到厌恶和恐惧。
“我可以先还你一万吗?剩下的钱我之后再还你。”黎默攥紧手机,本来这一万块积蓄是为了……
黎默转过身,回头看向落地窗的另外一头。他的视线跨过客厅,看见迟昱起身去拿新的碗筷,盛了粥,背对着他将葱挑到骨碟里,然后将黎默原先那碗粥换成这碗新的粥。
“哎,其实我也不是在逼你还钱,我也知道你一个孤儿自己在外面打工不容易,但是这世道谁又容易呢?我女儿也到了上大学的年纪,学费、生活费,还要给她买电脑买新手机的,处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你说是吧?”陈叔还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他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知道黎默生活艰难不容易,可是没道理别人几百万的债款说还就还上了,他这十万还要三催六请的,债主比欠债人还卑微。
黎默听着这些话心里很不好受,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又能说什么?
这是他欠别人的。
“……我把银行卡号发给你,你先把这一万还了。剩下九万你尽快还我啊。”陈叔一顿输出,挂了电话。
黎默等着那边发来卡号。
五位数的存款还没捂热,就又转了出去。
余额只剩下1033.6元。
好歹还有四位数。
黎默余光瞥见外面的车棚,想起自己损坏的电动车,要是维修起来都不知道要多少钱,可如果不修,他用什么去跑外卖?骑自行车吗?太慢了会超时,超时就会扣钱……
日子才刚刚好起来,突然间又不好了。
他对未来的期盼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只在瞬间破碎了。
没有钱,他就没办法和迟昱一起去这里,或是去那里,那些曾经许下的约定都成了梦幻泡影。本来手里有点存款,他就能够从容面对迟昱对他的好,也能够想拒绝就有底气拒绝,现在不行了。
好难。
好难……
黎默蹲下身,将脑袋埋进臂弯。
雨声淹没了他的情绪,像是在替他大哭一场,告诉他人生向来如此,下雨或是天晴都不由他控制。
落地窗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披在了黎默的身上。
黎默的眼眶热热的,他低着脑袋,视线模糊,屋内的光亮落在他面前的那块花砖上。
他以为迟昱是来安慰他的,但没有,迟昱只是安静地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便转身进了屋,还很贴心地替他关上了阳台落地窗。
迟昱这样做,比他留下来安慰黎默,更具分寸感,十足的“黎默做派”。
他在用黎默喜欢的方式对待黎默。
是的,黎默并不需要谁的安慰,他会自己好起来,他每一次都是自己熬过来的,别人的安慰只会让黎默更难受,还要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反过来应付安慰他的人——尽管他知道那是好意。
外套挡住了从防盗网飘进来的雨丝,那股湿冷的潮意也一同被阻隔在外,余下的只有温暖。
黎默吸了吸鼻子,嗅到外套上属于迟昱的气味,动作的时候,外套向下滑,他怕外套落在地上会弄脏,攥住了外套领口,将它往身上拢了拢,把两个袖子拽了过来,固定好。
就像……迟昱曾经从身后抱住他那样。
黎默用力咽下那些难过的情绪,心脏沉重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