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流的目光随之落在上面。
他什么也没说,大概清楚“事实胜于雄辩”的道理,此时这通电话的来电人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他还有什么可和温流羹解释的?
——都太假,已经是他演技再精湛也无法掩盖的程度了。
更何况他不能接。谁知道以邵淇那泼辣的性格会在电话里讲什么,谁也摸不准她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他可能也没料到邵淇会在这时给他打电话,或许他提前嘱咐过她,所以温流羹默默地以眼角余光观察他神色,挺复杂:尴尬、强作镇定;严肃、大脑似乎在飞速运转;还有一点暗藏在眼里的愠怒。
她也挺无奈地将目光转向自己这一侧车窗外,就像是不忍心目睹这一太过惨烈的现场。
那刺耳的微信铃声终于结束了,可紧接着又响起来,邵淇又打过来了。
温流羹偏回头去看了一眼,果然还是邵淇的头像,她实在忍不住发话了,弱弱地说:“要不你还是接一下吧,说不定她挺急的……”
周流无计可施,接了。
车上原本放着的轻缓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邵淇的哭腔:“周流,你在哪儿?”
周流压着声音,似乎在隐忍着不悦,也像是在提醒她:“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
“可是我家里出事了!你快来找我!”
话毕,电话另一头真传来“乒乒乓乓”的巨大响声,似乎是什么重物不断砸门的声音,伴着门板剧烈摇晃的动静,温流羹也从未听邵淇这样哭过,印象中她向来都是那所向披靡的“女战士”形象,此时伴着杂乱的背景音,她或许真不是演的?真不是故意的?她那边确实发生了事?
可她为什么要找周流呢?
但既然是家里出事,不找周流还能找谁呢?难道找她的那群狐朋狗友吗?
温流羹食指挠了挠下巴,自己倒像是一位局外人,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听了电话里的声音,周流也有些动摇了,没有再不悦地责怪她而是低低地问:“你那里是什么事?”
“我爸喝醉了!家暴!我妈都快被打死了!我自己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但这门要掉了!求求你了,你快来吧!周流——”
一阵沉默,那边又传来她哭声:“我只能找你了……”
充满绝望,完全没有了她往日的威风凛凛。
接着确实响起男人粗鲁地大声吼骂的声音,因为与她隔着层门板而闷闷的,带着方言,听不懂,连温流羹听了都有些于心不忍,先是看一看车窗,又看一眼周流,无意看到他微微颤动的、握着方向盘的手。
“你去吧。”她说。
周流则对着手机讲:“你不会报警吗?给我地址,我给你报警。”
“报警没有用……”邵淇继续哭咽,“之前就报过了,没有用!我妈也不认,求求你了,你快来吧,求求你了……”
那声音连温流羹听了都很难不动容。
“唉,你去吧。”她又看一眼周流。
邵淇那边的情况大概真挺危急的。
周流在犹豫。
与他们同向行驶的车越来越多,偶尔有降下的车窗,或能看见车内的透明车窗,都能看见那些车内坐着至少两人,无不是放着车载音乐、在有些拥堵的道路上喜气洋洋地欢声笑语的,还能看到很多应援物件,都是因为即将去参加演唱会而兴奋不已的人。
这些小小的欢乐汇聚成一条翻涌不息的热闹的河流,就像此时眼前这条红色车灯明明灭灭、闪闪烁烁的璀璨的车流。
“你快去吧。”温流羹有些不耐烦,“本来一起来看这场演唱会就不是发自内心的,你也明白我同你一起来的意图吧?之后有机会我们再见一面。”
她的意图就是——好聚好散。
周流看她一眼:“这样未免太遗憾了。”
“已经很遗憾了。”她无奈地看着他,“又不是一起坚持看完这场演唱会就能让一切重新变圆满。这样或许更好,之后找机会再见一面也算好聚好散。”
“你决定了?”
“是的。”
她看着眼前的车流,神情冷漠,十分笃定,可不自觉泛酸的鼻子、泛疼的喉咙、哽咽的尾音又算是什么呢?
这样的生理反应也不过一秒,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立刻就恢复如常,解了安全带:“就把我放在路边吧,你快点去帮她。”
“怎么能在路边?我把你送回去。”
“不,不,别耽误时间了。”温流羹很不耐烦,声音与车里副驾驶位没有系安全带的警示音混在一起,仿佛真到了十分危急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刻,周流还是打了右转向灯,将车停靠在路边:“那我先去她那里,你打车回家吗?到家了和我说一声,之后……”
温流羹已经利落地开了车门,提了自己的包包下车:“你不用管我,我也不会管你去做什么。”
周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这道车门便隔绝开两人。
温流羹注视着这辆墨灰色的车重新进入车流,连续变道,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