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珩将琴展示在桌上之后,在一旁的座次之上坐下来,他身着一袭浅色素裳,姿态温容。
蔺珩为人温文尔雅,不喜喧闹,琴音宁静沉着,气度如玉,是不可多得的高士。
瑾清其人最喜聒噪打闹之事,如苍老之人一般练习宁静的琴曲,也是一件难事。
瑾清眉头一动,在心里选了一首琴曲,她将琴抱至一旁的琴桌上,信手抚动琴弦,音节成曲。
真是一首欢快的乐曲,傅荣将瑾清所奏乐曲听在耳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瑾清怎么选了这样一首曲子,曲中描写了季国上至王与后宫妃嫔,下至巷陌间寻常男女在春日郊外寻欢作乐的场面。
傅荣心里霎时不满起来,这曲在绛都被禁止,但是在云梦山天高路远,无人能管,他现在没办法要求瑾清。
傅荣觉得还是应该和瑾清晓之以理,劝说道:“何必弹奏放荡季声,对于修心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不如改弹夫子的礼乐。”
“这曲子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物,何必如此指责我。”瑾清略带不满说道。
傅荣喜欢夫子的著作和理想,但是不代表她也喜欢,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何尝不是虚伪。
为了利益,在暗地里行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比不上那些崇尚率性自由、无为而治理念的人。
傅荣要做他墨守成规的老学究,她可不要,瑾清道:“不知及时行乐有什么错处。”
“人生在世,不就应当是如此的么,有乐则行乐,有苦则苦,何必拘泥呢。”瑾清试图说服傅荣。
眼见着傅荣的脸色明显差了几分,话说完之后,瑾清就有些后悔起来。
傅荣是不会赞同她行乐的理念的,和傅荣说了也是白说。
傅荣道:“当此礼崩乐坏的乱世,下至每个人都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立身应当以救世为首要的任务,个人玩乐并不是所有人首先要注重的事情,若是人人都如此,这天下还不知要荒唐到什么地步。”
“照着公子这么说,我若是弹奏这曲子,愉悦己心,便不会有救世之心了?”瑾清反问道。
瑾清强词夺理,傅荣争辩道:“这是潜移默化的事情,若是没有良好德行的引导,日日行荒唐事,当然会对一个人的品格有很大的影响,恐怕会使一个人走上弯路。”
瑾清一时觉得傅荣和她之间有巨大的隔阂,傅荣这样说教,让她一时头疼。
若是没有那些享乐的欲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再沟通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瑾清没有把刚才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好,公子的话,臣下知道了。”
“只是教你如何为人处世而已,也是为了你好。”傅荣道。
从前蔺珩曾经听瑾清弹奏过许多乐曲,也不曾如傅荣一般指责,瑾清以为这便是二人之间的差别了。
蔺珩会尊重她的想法,甚至有的时候会附和一下,但是傅荣不会。
要做朋友还得找蔺珩这样的人,若是不小心和傅荣这样的人做了朋友,整日被说教,还不得被气死,别想有一天安生日子。
“公子不能如阿珩一般,专注于做好自己的事情么。”瑾清小声道。
蔺珩听见瑾清这么说,觉得太出格了些,他不敢和傅荣比,毕竟傅荣是公子,他是臣属。
在傅荣的面前,他始终要处于卑下的位置。
“是珩蠢笨,只有努力才能够达到公子和师姐一样的境界。”
蔺珩微笑了一下,“此曲虽然寓意不好,但是其中技法也有值得练习的地方,也许师姐是看中了这一点吧,并没有要效仿季国人寻欢作乐无有止息的意思。”
起先蔺珩自谦,傅荣满意蔺珩维护他的面子之心,但是后来蔺珩又替瑾清帮腔,傅荣无言以对。
这话题在无形之中被消解下去。
他早已经摸清楚蔺珩和瑾清二人之间相处的方式。
对于蔺珩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来说,是可以随意贬损的,但是若是事关瑾清,那么蔺珩将会无界限的包容下去。
不管瑾清说什么或者做什么,蔺珩都不会反对,只会一味的说好,并在一旁附和。
傅荣见到蔺珩整个人与世无争的样子,越发担忧起来,“阿珩纵容,可是这么做也未必是对瑾清好,恐怕是害了她。”
“公子训诫的是,珩知道了。”蔺珩道歉道。
傅荣见他道歉,态度十分谦卑。
但蔺珩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要改的诚意,傅荣一时深感无奈,觉得要改变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岂能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如此纵容下去,瑾清岂非要变得无法无天了,也许他也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劝说一下蔺珩,站在他的立场上劝说瑾清。
否则长此以往,不加以改变,对瑾清来说是祸端,他们此时沉默不言只会害了她。
争端过后,傅荣觉得确实如瑾清所说,他也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情了。
在来年开春考校的时候赢过瑾清,赢得师父的认可,以行动去证明他说的没错。
蔺珩德行之高,傅荣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是瑾清,既然此时是同门关系,傅荣觉得他应该身体力行做好瑾清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