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艰难?
还是像旅途上经过的车站,所有的车站都要离我而去,除了终点以外。
如此惆怅?
还是像一幕电影,连终点都没有,只是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角色在眼前晃动,最后灯光亮起,一个人回家。
如此悲伤?
心虚,心虚自己偷偷将林歌和林景言重合。
害怕,害怕林歌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是个怕疼的胆小鬼。
愧疚,愧疚自己长大得太慢,太慢。
除了心虚、害怕和愧疚,林断心里还有很深很深的,难过。
他很难过,只要想到过去的事就会很难过,因为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林歌。
可他没办法。
所以林断想着,那就忘了吧,就让往事随风,就让哭泣扬沙。他普普通通的活下去就好,林歌会顺利地拥有光明的未来,他就该有那样的生活。没有自己的参与,就不会陷入有悖论理的关系,就不会拥有自己这样不堪的爱人,最好连一个有过犯罪记录的弟弟也不要再有,干干净净,光明磊落。
他花了很久,应该有五六年,才能接受未来可能都不会再有林歌的生活。又花了一段时间,等到回想起过去也不会再有强烈的感受之后,他才开始努力表现,争取减刑。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时间让那些留在过去了,伤口也结疤了,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熟人又出现了自己的面前?
何必呢,你们都不累吗?
林断无奈地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徐阳,看着他干涸的泪痕,心里平静无澜,只是觉得很累。
点头,友好的笑了笑,林断提着东西转身走了。
徐阳无措地站在街头,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林断的背影,半天没有缓过神。
看着那个背影,恍惚间,徐阳想起了过去他和林断的一段对话。
有天下了晚自习,两个人一起回家。他对林断说,有时他会梦到爸妈还在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非常好的感觉,很安全,很平静。在黑暗的巷子里,只有家里亮着一盏白炽灯,如果下雨,灯光会特别温柔。爸爸妈妈看着电视等他放学回家,他回去后就坐在一个板凳上做功课。这些情景他都忘不了。
那时林断说:“可能很小的时候我去过那附近的巷子,或许我小时候看见过你的。”
徐阳说:“那你会和我说话吗?”
林断当时笑了一下,语气很温柔,说:“要是那时候我找你玩就好了,我们就是青梅竹马。”
徐阳没有纠正这里应该用“发小”会更合适,因为他知道这是林断在逗自己开心,于是他顺着这个意思,笑笑说:“我没有青梅竹马。”
那时的林断,对自己总是很温柔的,什么事都可以迁就,什么麻烦都会解决,父母离开后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只是,只是。
徐阳看着远处拐弯消失的背影,喉咙里涌出一股湿热的酸涩感,他竭力不让自己再度流泪,掏出手机查看着附近有什么小区……
进小区,乘电梯,进门。将东西放进冰箱,林断倒了杯冰水,喝了几口,然后缓缓坐在了沙发上。
太阳正在下班,橘黄的夕阳光射进客厅,米白色的地毯被照得更加温柔。林断把脚从拖鞋里伸出来,踩在地毯上,感受着脚下的毛绒绒。
他笑了,因为觉得这很好玩。
又坐了一会,林断起身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教室里,铃声准时响起,罗秋蘅叹出一口气。他扶了扶眼镜,“停笔交卷。”
拿着手里收回的卷子,罗秋蘅略微扫了一眼,和他监考时看到的情况差不多,答得很一般,这帮兔崽子。
刚回办公室喝了一口水,正收拾东西下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看了眼是谁,罗秋蘅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推开窗户看着外面。
“喂,林歌。”
校园里的学生正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往外走,叽叽喳喳,青春洋溢。
“你真把那家店买下来了?啧,你们有钱人真是……那也行吧,不耽误他学习就好。”
“嗯?我没给你说吗?他要参加成人高考,最近学得可认真了,不是我吹,我们家林断一直都很乖……”
“好好好,你的你的,林断是你的。”
两边沉默了一瞬,罗秋蘅收敛起玩笑的语气,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北京?”
“后天啊,行,我到时候去送送你……什么不用,用的用的。”
“话说回来,走之前你真的不打算见见林断吗?你们……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嘛,到底是亲兄弟,还能真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吗?”
“唉……你这,”罗秋蘅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办法,简直一团乱麻,越理越麻,他又不是什么先天剪刀圣体,“好了好了,挂了吧大老板,我回家吃你弟给我做的饭去。”
挂断电话,罗秋蘅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从林断入狱后的那一天起,林歌嘴里很少会主动提起林断,每次提起也都是淡淡的语气。林断呢,则从没有听他提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夹在中间,罗秋蘅倒也不觉得麻烦,只是有些不理解。按他的想法来说,只要人活着,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何必呢。
罢了,慢慢来吧。
罗秋蘅关上窗户,转身去整理卷子和包,看见桌上那些惨不忍睹的答题卡,他又长长叹了口气,眼不见为净,收拾好匆匆往家赶去。
咖啡店里,林歌坐在一处隐秘的角落,挂断电话后就一直静静地侧头看着对面的小区门,一言不发。
窗前的背影高大沉默,与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黑暗仿佛要融为一体。
收银台上的三花猫伸了个懒腰,跳下来垫着脚走过去,窝在林歌脚边蹭了蹭。
林歌收回目光,看着脚下对自己露出肚皮的生物,他伸出手想要摸一下。
“您好?请问需要续杯吗?”
很快地收回手,林歌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不用了。”
起身,他合上在这里远程办公了一天的笔记本电脑,整理好后推开门,走入了异乡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