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魏鹤安再次开口,“这件事牵连甚多,我不能告诉你们,知道太多对你们不会有好处的。”
陆七靠在石墙边轻轻一笑,“你觉得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能救你出去?你曾经偷看过那卷竹简和羊皮书吧,还偷走了它们才落得这个下场。刚巧,昨天那个姓魏的老头把你们村子隐藏千年的秘密都告诉了我们,他要求我们与他合作,而我的条件就是你。”
这番话让魏鹤安目瞪口呆,他艰难地消化着这连串的信息,“这…是魏爷告诉你们的?他为…你们究竟是谁?”
“能让你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帮助我爸,我很佩服。”钟行丢下烟蒂,抬脚随意地踩灭,“当年去白家的四位家主都失踪了,你可知原因?”
“我听温妤晚提过,她的丈夫是我的亲哥哥,也是当年去讨伐白家的家主之一。”魏鹤安捡起床上的香烟,拿起打火机擦啦一声点燃,久违的尼古丁带来的快感席卷他每一寸神经。
“当初我逃出去后,无路可走,想到曾经外出务商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钟大哥,我知道他是重情重义之人,于是去投靠他。也将史谱上记载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他并不惊讶,让我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想应该是上一任钟家家主告知他的。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于是我就在酉口市的某个偏远村子落了脚。”
“原以为我们这一代也会相安无事,哪曾想十多年后白家竟真降下女婴…钟大哥收到信后便联系了我。我不能坐以待毙,于是跟着他一同前往白家。为了不被我哥他们发现,我一直暗中跟在后面,我和钟大哥一样,都不想再遵循这什么荒谬的劳什子祖训。即便这孩子真的可能会引起大乱,但杀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杀的完吗?循环往复,杀戮不会停止。我,还有他都不想因为这狗屁祖训去杀死一个无辜的女婴,苍生大义怎能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决定,纵使她的出生是个错误,那这个错也是前世种下的因,结成的恶果为何要让她来承担?”
陆七有刹那的讶然,对他的态度也好转了些微,“所以你们救了她?”
他取下快要燃尽的烟,缓慢地合上眼皮,那日的嘶喊与鲜血登时涌现脑海,清晰得仿佛发生于昨日,“女婴的父母也不想女儿刚落地就死,于是联合我一起引开了我哥和另外两人,而钟大哥则抱着那孩子逃走。半路上被他们察觉了,我哥转头就追向了钟大哥,正在我们准备阻拦时,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忽然出现…”
听到这话,三人交换了下眼神,都默契地闭嘴不言。
果然是他。
“那个男人出现的很突然,身形也极其诡异,白家夫妇拦着他让我逃走。我冲钟大哥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还未寻到他们的踪迹,我便摔下一处山沟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再去找白家夫妇时,他们已不见踪影,而白家宅院里…到处都是尸体,白家被灭门了,我不清楚是我哥他们所为,还是那个可疑的面具人。当我想再联系钟大哥时,他已经没了任何消息,就这样失踪了…他们,连同那个孩子一起消失了。”
之后,他度过胆颤心惊的四年,还未来得及得知妻子怀孕的消息便被肖老五他们抓了回来,从此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气氛有些沉默,钟行想起当初幻境中的所见所闻,他的瞳底漾起一缕苦潮和愤怒。
杀死父亲的就是曲肖魏三人,而这三人的失踪应当与面具人有关,凶多吉少。白家被灭门…不大可能出自他们三人之手,若真想杀白家全族,又何必过了千年才动手。
陆七思虑一番,走到魏鹤安跟前,音量压低了很多,“你家那块碎锦帕是怎么来的?”
“锦帕?”魏鹤安咀嚼着这个陌生词语,恍惚数秒后他大悟过来,“我想起来了,那锦帕是我们行动前,钟大哥交给我的。”
念及此,他握拳捶膝,“他说如果他发生意外,这条锦帕就由我来保管,让我务必藏好。”
他说的很轻,却不轻松。末了,他深深吸一口气,抬目问向三位年轻人,“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太爷想要与你们合作?还将那竹简羊皮中的秘密告知于你们。”
陆七挑起一侧眉梢,脸上洋溢着天真无害的笑容,“因为…我就是白家现在仅存的血脉。”
魏鹤安立时瞪大双目,混沌的眼眸闪过一片震愕与恐慌,“你是…”
眼前这个模样可人的女孩竟然就是…十八年,她看上去的确像是十八岁左右。
唐祠冲他点了点头,“小七就是当年的女婴,我们合作也是想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如何结束?”魏鹤安凝神逼问。
“等找到东西后,我相信会有办法毁掉的。”
“天真!”魏鹤安起身怒斥,“几千年了,你说能毁掉就能毁?若可以,三千年前的那位巫女早就销毁了,何必等到现在?”
话罢,他双目赤红地紧紧盯住陆七,“你竟然还敢到这里来?真是不怕死!”
她不惊不扰地回视,“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对那东西是否被毁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走上前,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破旧的摆设,“拯救苍生?为了天下大义?这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救世主谁爱当谁当,别拉上我。”
又不是演电视剧,哪有那么多正义人士,即便有,也绝不是我。
魏鹤安指着她难以置信,“你…你可知你本不该活到现在。”
“后悔啦?”她背起双手,冲他嫣然一笑,“我说叔叔,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咯。死守着这些陈旧烂矩有什么意义,连那迂腐的魏老头都知道改变,你还怕什么?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揽上这些莫须有的责任吗?我们又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国家领导,只不过是一阶平民百姓,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当心老的快啊。”
钟行走过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听到她这一腔“肺腑之言”胸腔不禁闷出几声笑,“你是平民百姓吗?”
“我可是有派出所发的身份证的,怎么不是了?”她不吃他的话外之音,抱起双臂嘲谑,“封建。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科技进步了,咋思想就没跟上呢?”
唐祠走过去安抚着众人,“好啦,不管为了什么,反正目的是一样的。”
魏鹤安一时还未消化完这庞大的信息,犹思许久才艰涩地问出一句,“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惜走进这个一度要杀死你的村落。
“麻烦都找上门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她双手一摊叹出口气,娇俏的面容看上去甚有分愁恼,“为了今后能舒舒服服的,那不得解决潜在危险。”
不,已经不算潜在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我知道你没将这件事告诉魏老头他们,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救你出去。”她提步走向铁门,头也没回地抛出一句,“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去好好跟你儿子生活吧。”
钟行跟在她后面,跨出铁门后他停步微侧头,音量不高却极为诚挚,“多谢你当年的协助。”
魏鹤安喊住他,声色认真,也噙着丝质询,“你知道真相后也要护着她?钟家不会放过你的。”
“我已经不是钟家人了,而钟家早就散了。”钟行插着口袋坚定地跟上那抹笔挺的倩影,最后留下一句,“她说的没错,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这些事都不再与你相关。”
唐祠望着离去的二人,会心一笑,“他们虽然看上去冷漠无情,但骨子里还是善良的。您回水枫后就跟魏木好好生活吧,我想他会很快接纳你的,毕竟你们现在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魏鹤安呆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迈出步子,颤颤巍巍地踏出这个锁住他十四年光阴的铁门,上面锈迹斑斑,铁锁沉甸甸地悬在半空,摇晃的身姿似在对他说…
你自由了,魏鹤安。
走出地下室,明媚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有些不习惯地遮住眼眸,哆嗦着粗糙的手,小心又兴奋地探向触手可及的光芒。
我…我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十四年未见的蓝天,缕缕温暖的光线包裹着他全身,古朴的房屋,远处的青野与雪山…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他贪婪地吸食着清新的空气,他笑了,笑的惨烈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