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娘上吊了,她无法接受我和爹死在她面前,她逼我爹和我吃下她,换取活下来的机会。”
“但最后我爹还是死了。”
钱三死死捏着自己的手,逼自己去想那时候的惨状。
“那时我才知道,他死都不愿意吃掉自己的妻子,他大着的肚子里,全是树皮,还有土。”
钱三几乎是不解的看着陈生。
“大师兄,你说为什么呢?”
“他不愿意吃掉相濡以沫的妻子,我就愿意吃掉生我养我的娘亲吗?”
“他们都想要我活着,可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活着的方式,真的是我所需要的吗?”
陈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沉默。
钱三扭过头去不看他,“后来,师傅下山无意间捡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宗门,收为弟子。”
似是回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钱三嘴角带着笑。
“大师兄,是师傅给了我再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钱三看着陈生腰间的剑,抓住剑柄。
陈生身体瞬间做出反应想要打向他,但理智盖住了直觉。
钱三拔出剑,然后站起来挥了两下。
他背对着陈生,声音怀念。
“那年你就是这样,只此一剑,挡在我们师弟妹面前。”
“这一挡,就是许多年。”
钱三盯着剑喃喃自语,然后猛的一挥,剑尖直指陈生咽喉。
他脸色是说不上来的奇怪,又似愤恨。
“大师兄,你根本不是什么金丹元婴是不是。”
“你至少有合体期对不对,不然你怎么能在那女妖手里活下去的同时又杀了她。”
陈生站起身,剑尖也随着他的动作跟着他。
“你想说什么?”
钱三手在微微的颤抖,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大师兄,自从爹娘死了以后,我最在乎的人,便是你和师傅师妹了。”
“可如今,我能说上话的,却只有你了。”
“大师兄你知道吗?”
“师妹为了打开大门,宁愿自爆,我也一样,救命之恩,我也愿以命相抵。”
从前奇怪的记忆在钱三脑海里显现,是陈生检查心魔时细微的紧张,是陈生有时对师傅奇怪的态度,是他明明强大却要隐藏起来的力量。
“大师兄,师傅,是不是你……”
后面几个字在钱三嘴里难以启齿,他怕问出来后得到的答案,会让他就此疯魔。
他只能流着泪,盯着陈生的表情。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陈生看着他明明知道答案,却妄图自欺欺人的样子,泪水毫无征兆的滴落在地上。
钱三仿佛被这滴泪镇住了,他放下剑,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陈生叫住他,“师弟,师傅死了,我很遗憾,所以我打算离开宗门了。”
钱三停住脚步,“你要去哪?”
陈生笑着看着钱三的背影,“我在战斗中丹田受损,我听说妖族有一位名医,我想去看看。”
钱三停在那里,等着陈生说完接下来的话。
“师弟,宗主的位置,就交给你了。”
钱三突然想起之前陈生问过他,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那该怎么办。
明明不过是几日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却仿如隔世。
“我知道了。”
钱三离开,陈生收起剑,对着某个方向喃喃自语。
“他会是很好的宗主,也会带领宗门走向辉煌。”
阿飘看着陈生脸上恍惚的神色,罕见的没有催他离开。
短短几日,宗门死的死,伤的伤。
曾经说要永远在一起的三人,如今也已分崩离析。
陈生回屋躺在榻上,闭上眼睛。
“明日便动身离开吧。”
“嗯。”
离开宗门的时候,陈生能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看他。
等他走的更远,感受不到视线时。
陈生脸上的容貌变回了原样。
他一身青白色,带着一顶竹编斗笠,手中抱着一把剑。
他不再带着那张普通的面貌,山下众人看着他的脸都忍不住惊叹。
郁生垂下眼睫,快步离开这个他待了许久的地方。
从此,世上再无明巅宗大师兄陈生,有的只是江湖散修,郁生。
阿飘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立春了。”
郁生深黑色中透着青的眼睛看向路边长出花苞的桃花树,轻轻嗯了一声。
他声音清冷,淡淡移开视线。
“……可惜宗门的花,早已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