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族人一听闻南鹤拓不久之后也会万物凋敝,皆反抗之声鼎沸。
但长老还有用武之地,不能随意处置。
彦时安与李至简交换目光,江唤云已离去,赤水不日便会恢复如初。
土罐还在,祭坛未毁,赤水却无端改头换面,不免让人心生怀疑。
“祭坛和土罐是证据,尚不能销毁。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为她做场法事,超度一番?”彦时安谨慎开口,不知鹤拓有没有这种习俗。
鹤拓闭塞,确实未有超度之说,兰识犹豫道,“鹤拓讲究土葬,生于山间,长于山间,死后亦要在山水长眠。”
不过江唤云生前受苦,死后不得安宁,肉身又作为证据尚不能入土,为她提前做场法事,族人应该也不是不能接受吧,“我去说服他们。”
天色渐暗,兰识归来。为了看住长老和兰霆,几人直接在长老殿内休息,轮流进祭坛守着。
从踏入鹤拓境内至今,彦时安觉得自己就没有睡个囫囵觉,现在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靠坐在破烂不堪的藤椅中,目光直直落在被禁制困住的薛程身上。
禁制如气泡一般透明,光华流转着。她幻想着流光锋利如刃,戳破泡泡,将薛程千刀万剐。
转念又想着应该像话本写的那样,让气泡将他带到地下,当着彦家人的面受难,让大家一起看看恶人的下场。
不对,她的家人那么好,应该在天上做神仙,薛程可去不了天界。
思绪上天入地间,彦时安不自觉阖上了双眼。烛光跳跃,映着她始终紧缩的眉心。
这一切都被李至简看在眼里,他不由颔首嘴角轻扬。指尖微颤,熄灭了彦时安身侧惹人的烛光。
一梦作罢,便听闻殿外悉悉索索的人声,彦时安警觉地睁眼,兰识闻声亦从祭坛中走了出来。
来者手中皆捧着一抔土。
“灵女……”众人见了兰识低声开口。而后泥土中抽出新芽,芽上缀着极小的花,在夜幕中透出微弱的光。
鹤拓人不会做法事,也不知如何超度亡魂。听了兰识的解释,觉得应是先让逝者安心睡去。
芽蕊生花,正是助眠之蛊。
彦时安与李至简相视一笑,本是为了赤水复原找个借口,不料他们竟如此上心。
时安暗想,不知来的人中有没有曾经欺辱过九坤炉的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既然来了,便当作诚心悔过。
兰霆只远远站在殿内,默默将一颗微蛊丢入青苔中,那片吸收了血泪的苔痕之上,悄悄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
***
未过几日,西鹤拓人便察觉出池水异动,前来探查。靠近赤水,远见其上生出一层薄雾。
自从这池浑水淹死不少人后,便无人肯靠近,见此情状更是各个推诿,推出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
赤水旁,来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岸边,探头向水底看去。见池内并无传言所说的鬼手,也无所谓奇香,便放心许多。
他蹲在石沿上盯了一会,错觉水中赤色变淡了,池底的苔藓也变绿了些。狠狠揉了揉眼睛又仔细观察,惊觉水中竟有几尾鱼苗。
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挪了挪,连滚带爬地钻进雾中,拼命大喊到,“出事了,出事了……”
众人闻声赶来,见他气喘吁吁、又喜又胆怯地指着赤水方向,实在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是被鬼上身了,全都站定在十米开外。
他见自己靠近一步,众人便后退三步,抬起手来安抚到,“我没事,是水,水底有鱼!”
见他们还不相信,急切跺脚,“是真的!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众人窃窃私语,一个鬼还能一下子杀了他们一群人吗?于是互相壮胆,结伴走进浓雾之中。
行至水边,竟发觉脚下已生出一簇簇新绿。
水面浮着一只雾蝶,见时机已至,翩翩飞进众人面前的雾幕中。
一行行红字印于浓雾之上,将南长老的罪行公之于众,末尾约西部族人十日后于赤水旁相见。
“宰了这个狗东西!”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惹得群情激愤,附和声此起彼伏,“走,我们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族人。”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西部族人将多年来积压的愤怒与冤屈通通归于兰长老身上。
西南两部族本和乐融融,正是这个罪魁祸首,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只要处置了这狗贼,将他投入万毒窟中,我就心满意足了。”一家酒馆内坐着两个从赤水边回来的年轻人窃窃私语着。
一听闻两人在谈论赤水异状,便一个两个凑过来,吸引了不少居民将他们围在中央。
“你看到了吗?池子边上长出那么多草了,过不了多久山灵就都回来了。”谈及此处众人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眼中皆充满期待。
“那我们还要进攻南边吗?”听闻此言,脸色却又沉了下去。
良久,有个年岁稍长妇人率先开口,“我不想打了,我的阿姆还……”她是早些年嫁过来的。
话还未说完,她便被拎着后颈提了起来。动手的是一个能听懂几句鹤拓语的中原士兵,“老子为你们出力,你们倒好,搁这泄气。”
说完挥起拳头想要揍那妇人,她儿子冲上来抓住士兵的手臂。
鹤拓人听不懂中原话,但是从他面色和口气便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词。
大山长了新绿,鹤拓人心里好像也长了底气,坐着的小伙子起身先他一步,一拳挥在那士兵脸上。
一个两个见状都伸手去够,扭打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加入的鹤拓居民越来越多,“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瞧不起鹤拓人,让你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不多久,那士兵就中蛊断了气,脸色铁青。其余中原人见状屁滚尿流地跑了。
消息很快传到西长老面前,同样也传入薛家将领耳中。
将领风尘仆仆赶来,心中不快,嘴上埋怨,“越长老,你族人为何还有不曾上缴的蛊?”大敌当前你的族人怎能如此扰乱军心。
见长老不语,那人语气略带焦急,“这可是敌方惯用伎俩,莫要中了圈套!”接着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重新坐回座中,“你们还是尽早想办法将薛少爷接回,这样才好继续我们的合作。”
越长老见那人气头已过,方才开口,“将军放心,我已命人全力寻找,只是我族残余蛊毒情况,大人您不是不知。”
“所以更应与我家主人共图大业,踏平南境、抢夺资源。”说话人语气变得严肃有力,不容反驳。
“大人放心,你们的实力在鹤拓全族之上,孰轻孰重我是清楚的,至于族人,我定会好生管教。”越长老态度看似恳切,语气却十分平淡。
族内人心又何尝没有动摇。
那将军一拳打在棉花上,腹中火气更重几分,嗤之以鼻,愤愤然起身赶回去复命。
***
“这群鹤拓人,当真目光短浅,油盐不进。”将领回想起越长老那副死样子,若不是有事相求,他恨不得当场下令踏平鹤拓,何至受这个窝囊气。
“我交你办的事如何了?”座上的人闭目小憩,并未睁眼,只低声慢道,不怒自威。
将领瞬间噤声,大气不敢出,“将军放心,军中已有七成士卒学会简单驭蛊术,两成将士已掌握核心。”
“待到吾儿归来之日,准你报仇雪耻。”
将领听了这句话,心中才踏实几分,“属下还听说,南鹤拓约他们三日后在赤水相见。”
薛将军这才睁开了眼,向屏风前的人射去一道寒光,“无论如何,得让我们的人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