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恨,可每回见到他那样的处境,我竟也觉得他可怜。”顾亭玉叹息道:“他前半生那么的凄惨,也只是在天……随手一挥的命运中做一个看似主导的人,看似每条选项都有相助,每条路都可以走,可实际上一直被推着走上早已选好的那条路,没有选择,无力的又何止我一人。”
是避之不及的命运,是生命倒计时的提示。每回见他,便不愿意多有接触,但又总是时时心软,为其解围,而后又懊恼伤神。
想恨又恨不得。
陆萧用一个家族的私生子在这个世界生存,为脱离家族前受过那么多苦楚,测出根骨后更不受重视,时常被欺凌侮辱,遭受背叛。
把他当做对命运仇恨抵抗的寄托,仇视他,愤恨他,何其悲哀。
抬眸再见她眉目间忧郁不断:“陈道友,你恨他吗?”
陈非闷闷的不说话。
“我觉得自己就算要恨,也该知道自己的事情到底是因为谁,迁怒别人心里得到了安慰,我……”顾亭玉摇头,似乎是不赞同,看向窗外,“越愤怒,越痛恨,也只不过是因为弱小,所以只能恨别人,不愿意恨真正的凶手。”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怎么能恨得下去?看着他的苦难,再把自己的苦难强按在他身上,我觉得好可悲。”
“……”陈非哑着嗓子道,“你,想帮他。”
顾亭玉噤声,房间里一时间有些静默。
陈非似乎是非常气愤,说的话也过了:“你只是他灵根的存容体,日后也不过百年他就能忘了你,你现在说的这些有什么用?”
顾亭玉那双水眸与她对视:“陈道友,你为什么要那么愤懑?”
陈非顿了顿,漆黑的眼睛此刻有几分迷茫,开始慌不择路,她以为自己释然,实际到现在,她仍没有放下。
从那些混乱腥红的记忆醒来,她一直靠着对陆萧的不甘和恨走下去。冥冥之中开始忤逆脑海中顺从的想法,可能是为了自己,可能是为了周围的人,无人指引,所熟知的来于自己的摸爬滚打,除了自己走的道,余下一知半解。
陈非很快发现自己的情绪不稳定,深吸几口气,像是认下了:“我……自有想法。”
“对不起,我好像是……有些咄咄逼人了。”顾亭玉伤神的起身,叹了口气,郑重的弯下腰,“其实我也在意自己最后的结局,因此失了态。抱歉,我先回去了,待我们修整好再聊吧。”
陈非疲惫的合上眼,听着木门咯吱响了几声,又归于平静,她躺下来,手垂下来,一只黑色的触手从影子冒出,小心翼翼的拉她的手。
她手握了握,那触手迅速发展成一个人形,似男似女:“怎么这么沮丧了?”
陈非低咳了几声:“你怎么看?”
对方轻笑:“我能怎么看,陆萧现在虽然是弱了点,但日后不好说,剧情提前开始乱了套,如今的局面虽算不上好,但没有之前那么急迫无解。”
“顾亭玉希望联手,她我们不了解,但陆萧总归了解一些,他如果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所受的苦难都是所谓的天,都是为了取悦……天。”陈是歪头,“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陈非眼睛流转,似在考虑。
“我们本来就和他对立,但更痛恨的还是肆意妄为的另一个。”陈是伸手抚摸着她的侧脸,陈非的脸上贴了膏药,脸色苍白虚弱,这时候有种脆弱的样子,“告诉他,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再站在天那边,如果你不愿,可以由沈清出马。”
陈非抬头:“沈清?”
陈是翻看桌上的瓶瓶罐罐,道:“他们应该是同出一界,由她出面更具有说服力。”
陈非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含糊应下了,陈是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从怨女的身体出来,我都没来得及帮你护住身体。”
“没事,我给你的簪子怎么样?”
陈是道:“暂且找不到,还给你了。”
在陈是要遁入影子里时,陈非突然问一句:“我,真的恨他吗?”
陈是的身影一顿,漆黑的模样看不清祂的神色:“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同意放下,未必不是好事。”
“恨一个人很累,你,累了吗?”
陈非咬住下唇不再说话,房间里归于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