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临死前,裴昭说亲手喂他喝鸩酒,估计也就是这副模样。
“你笑什么?”裴昭擦拭着泼洒在他衣襟上的水珠,疑惑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才刚刚上任,在这第一桩案子上就栽了跟头,实在愧对陛下和太子啊。”谢昀扯开话茬自嘲道。
裴昭重新拉了椅子来坐,“此案牵扯太多,非一时可以勘破。你此去也并非毫无进展,相反恰恰正寻得关键之处。”
“怎讲?”谢昀没想过他会这么回答,赶紧追问。
“燕京之内影卫此种行当并不被禁止,许多大户人家常常使用影卫保护府邸。可此人暗中训练暗卫,”裴昭话音一顿,“无非一是探听情报,二为铲除异己。
”如此看来,田青所效力之人绝非一般人,极有可能是朝廷命官。”谢昀再次回想起地牢内田青说的话思索着:“朝中势大且能与东宫抗衡者,屈指可数。”
“此案不宜久拖,久必生变,当从速探查。”
裴昭见他眉头紧蹙,于是说道:“越是时间紧迫,就越是要稳住阵脚,你尚在病中,就不要添乱了。”
什么!我添乱?你刚才不还说我此行有益,怎么又成我添乱了?谢昀心中气闷得很,这人怎么总是这样反复无常。
“裴大人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谢某忝列大理寺少卿,若不早日悉心查案,恐人借机捏错弹劾呀。”谢昀眉尖往两侧一挑,慢条斯理地说道。
“谢承玉!”这三个字是从裴昭齿间狠狠挤出来的。
可谢昀假装听不出,自顾自说道:“事不宜迟,明日当分头行动,既要将人审个水落石出,又得另辟蹊径,毕竟,‘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第二日一早,谢昀便想着叫众人前来商议,正要请人,谁知楚济和苏御便一同来见他了,谢昀便只叫人去请宋仵作来。
只见苏御手拿折扇,对裴谢二人依次作揖施礼,随后为谢昀搭脉,片刻笑意和煦如春:“谢少卿体内之毒已解的差不多了,过些时日定可恢复如初。”
“有劳苏神医,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苏先生快请坐。”谢昀感叹此人礼数周全,举止大方,虽自称游医,却无一丝江湖之气。
“久仰苏先生医术高明无缘拜会,昀早该登门拜见,却劳先生亲自前来,实在是失礼了。”
“谢少卿不必客气,不敢当神医二字,早在大人年少出征挂帅之时,我便认得大人了。”
“不知先生何字,当如何称呼?”
苏御尚未回答,楚济一听却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将军,你不知道,他这个字可真是个好字,想必能很好概括这位苏神医的平生……”
谢昀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让他把嘴闭上。
“属下出言无状,望先生勿要挂怀。”谢昀赶紧解释道。
“无妨,苏某表字琼肆,琼浆的琼,酒肆的肆。”苏御笑答。
嗯,苏御,苏琼肆,确实是好名字。
等等,他好像知道楚济笑的是什么了。琼肆,穷死,这他么谁取的字啊,神仙般的人为何取个有如此谐音的表字?
这全怪楚济,一旦明白这个无聊的谐音就实在难以忘掉,他当然知道现在发笑有失礼节,却也实在快绷不住了,只好强迫自己硬生生看一眼一旁面如寒潭冷窖的裴昭,这才忍住不笑。
“琼,美玉也;肆,乃展露之意。苏先生的表字独特且有内蕴,和人一样令人敬佩。”但谢昀更敬佩的是自己的三寸巧舌。
“对了,御史大人昨日给的银针在下已看过,银针上是一种常见药材名为乌头,据用量不同会让人出现唇舌麻木、四肢瘫软甚至使人瞬间麻痹之效。但并非像‘刻时烬’这样的致命之毒。”苏御解释道。
此言一出,谢昀脸色陡然大变。花棠死因就并非田青所为,凶手另有其人!
这个论断如同惊涛骇浪在他心中流泄,他又一瞬间迷惘、凝滞。
“银针上的乌头虽常见,但谢少卿左肩所中‘刻时烬’却不是寻常毒药,此毒能使人三个时辰内暴毙身亡。”苏御叹了口气,“我曾在燕京遍寻各个医馆、药铺,也只在地市中见过此毒,可摊主坚决不肯售卖,给了许多好处到头来也只肯让我闻看。”
“地市?”谢昀从未听说过燕京有这样一处所在。
苏御轻笑道:“许是大人先前四处征战旧别京师而有所并不知,传言三四年前萧皇后,也就是当今大将军萧衍之姊,她曾命人造一种唇脂,其材料相当名贵稀有,于是偷偷命人将交易之地建于城西地下。”
“后此事传出,许多人追逐风尚竞相购买,慢慢就发展成了地市,供人买地上集市买不到的稀奇之物。”
“原来如此,官府竟不管这事吗?”谢昀心想这不就是黑市吗,和话本上的鬼市如出一辙。
“将军你傻了吗,萧皇后都授意的事,谁敢管呐,更何况朝中还有萧大将军!”楚济带着看傻子的眼神插了一句。
楚济说的没错,萧皇后授意开的地市,凡要做生意必定要往她萧家交不少钱财,地市凭着售卖的商品罕见哄抬物价,挣得银子多,交的银子就多,岂非大把大把真金白银都暗中流入他萧大将军府了?
“真是岂有此理。”谢昀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昭,冷笑道:“裴大人久居京中不会不知道这事吧?如此公然敛财你御史台竟一点都不管啊。”
等等,只有萧家的地市卖“刻时烬”这种毒药,谢昀冷静下来思忖着,地牢影卫之事说不定就和萧家脱不了干系。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分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