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白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回忆着凌徽天的形象,“师父……我今天卸货的时候,看到了太子殿下。他看起来,像天上的神君。”
师父点点头,“太子殿下,是个极好之人。”
“师父,有一个人跟我说,太子殿下是他的信仰。”
“那太子殿下应该对他有大恩。这个事情说不清楚,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件事情。平生素未谋面,也有可能。”
“师父,太子殿下应该是我的信仰吗?”
师父突然握紧了拳头,“跟着你的心走。”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少言的周鹤白也话多了起来,他又问:“师父是北疆人吗?”
师父今日也格外地耐心,陪着周鹤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是,我老家应该是……长山舟。”
突然,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周鹤白又问:“长山舟?”
师父的声音有些沙哑,往被窝里面缩了缩,“嗯,那个地方山水如画,因为山与山连绵,水上常常泛舟捕鱼,所以叫长山舟。”
周鹤白很好奇有家的人为什么不回去,他也曾问过师父,关于他的父母,师父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让他一直练一套枪法,一定要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
“师父想回去吗?”
师父却很肯定地说:“不想。”
“师父不想家人吗?”
师父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始终没有开口。等周鹤白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师父叹了好长好长的气,“师父早就没有家人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在他的脑海里面炸开了……他的夜注定不眠。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安慰师父,他只能装作入睡的样子,往师父怀里靠了靠。
师父的怀抱永远是他一个人的,永远是温暖的……
师父又像他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入睡……
夜已经很深了,凌徽天也没有入睡,而是坐在窗口望着那轮硕大的明月。他的脑中始终浮现着那少年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好像已经镌刻在他心里了。
宁一站在他身后,“太子殿下,夜已深了。”
凌徽天只是把视线转到一盘棋的残局,执起黑子却迟迟不落子,“你去睡吧,莫要管孤。”
宁一欲言又止,“太子殿下……”
凌徽天没有抬眸,而是放下了黑子,心不静者不下棋。“你在为宁七的事情忧心?”
宁一没有说话,只是头更低了些。凌徽天指了指棋盘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等宁一坐下后,又给他斟了杯茶。宁一受宠若惊,连忙要上前拿茶壶,凌徽天却摇摇头。“旁人不了解你,孤还是知道的。”
宁一更沉默了,一双手放在腿上不知所措。凌徽天看到宁一那般纠结的神态,温润的声音又说:“宁七心性纯良,也没什么不好。”
宁一的眼神闪烁,握紧了拳头。素日里他以保护太子殿下为己任,甚至是将太子殿下的安全比过自己的生命。他知道,亲卫们服他、也怕他。“可……属下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
凌徽天微微勾唇,把茶端到他的手上,“这么多人保护孤,又何必在乎他一人呢?这世道,有这般纯良的心境,实属不易。”
宁一一饮而尽,初入口只觉得有些凉,细细回味却又是……万般苦涩。他的手指把着这稚小的杯子,左右探索着它的含蓄。
凌徽天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地下起了棋。有些事情,他需要自己想清楚……
月亮上了眉梢,唯有徐徐而过的风吹动着帘子,奏了一曲红尘。
宁一闭着眼睛,一些片段在脑海里不断滚动……那是他只有杀戮和忠诚的前半生。忽而,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双眼却睁开了,是明亮的,“多谢太子殿下教诲,属下明白了。”
凌徽天勾唇,放下最后一颗棋子。
此刻,已成定局。
这残局,他破了。
“明日还是要去找那个少年,听宁七说……是叫阿鹤吗?”
“是。”
“早早把他找到,孤不能长时间在外。最擅追踪之术的还是宁二,叫宁二来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