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视,林铮然心知肚明汪润现在满腹的挣扎。
是汪润先开口打破了难捱的沉默。
汪润道:“铮然,对不起,是我不好。”
林铮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会儿吧。你站着我要仰头看你,我累。”
汪润这才着急忙慌地改变立正的姿势,取来椅子端正坐好,等待被审讯一样。
林铮然的样子很苍白,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连同本来脸颊边的连个笑起来时圆圆的很有活力和朝气的肉肉都不见踪迹了。长发变得毛躁,她像只被救进医院的猫,没有人知道她之前确切的遭遇。
汪润道:“铮然,我听说了……”
林铮然打断了汪润的话,反问道:“对不起?我想听听,你觉得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林铮然直接拔掉了手上的针管,拆掉了身上贴着的仪器贴,她下了床,径直朝汪润走来。
汪润在震惊中出声制止,“铮然,你要躺床上才对,万一有个好歹……”。
“万一有个好歹,你担不起这个责任是吧?这么快就想着跟我划清界限?”林铮然直勾勾盯着汪润,站在他面前,就这么看着他好半晌,看得汪润手足无措,越来越慌。
汪润仰着脑袋,攥着自己的双膝,闷重地呼着气,眼里溢满后悔,道:“铮然,躺回床上去吧,万一你突然间晕倒了怎么办?你要以自己的身体健康为重,不要在意那些让你烦心的事了,我会去解决的。相信我吧。”
林铮然没有回答,继续盯着汪润。
汪润的声音带着哭腔,如同小白花一样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怜,他很绝望地说出了心里最不愿意说的话:“我不应该和你做朋友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认识你,那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你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他好不容易有能力回望向林铮然,星星点点的泪水无法控制地随着他不断颤抖的眼睫洒了出来,洒在了林铮然突然一把掐住他下颚的手上。
林铮然掐着汪润的嘴,他苍白而带着血丝和皮屑的唇被翻了出来,嘟嘟的,汪润轻轻喊了声,“铮然……”。
林铮然俯视着他,哼笑了声,道:“是吗?我猜你不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你不认识我,那他们就不会找我的麻烦,那你也就不会参与进这些纷争和麻烦,你也不用受到良心的折磨,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了,是不是?你是这个意思吗?或者,在这里面,你还扮演着其他某种角色,为虎作伥,把我的个人信息透露给了别人,而你就等着看好戏,等着陷害你曾经的朋友!”
“不是的,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铮然,你误会我了!铮然,我希望我们从未认识,这样你就能省去一大堆的麻烦。我的家人就不会这样攻击你了。”
汪润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他认为自己不配替自己在辩驳什么,这也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汪润只想让林铮然得到她想要的赔偿,让林铮然远离汪家的恶魔,帮助她回归正常的生活。至于汪润自己落得什么下场?被林铮然彻底憎恶?没有关系,只要林铮然能好好的,她的家人能好好的,就好了。这很完美。
汪润非常痛苦地听着林铮然冰冷的质问,意料之中情理之中,他知道林铮然完全有这个权利这样质问他,完全有权利漠视他的存在,完全有权利将所有的难过伤心和对他的不屑都发泄在他身上。他愿意的,汪润真的愿意她这样做。他很痛苦,但很庆幸。
汪润道:“我会让他们受到惩罚的,我已经请了律师,我会配合一切。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会离开,再也不来打扰你。”,他就这么让林铮然掐着他的嘴,心裂成数瓣。
如果真诚能够表演出来,那么汪润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演员。林铮然迁怒和怀疑汪润吗?一开始并没有,可一系列的混乱让林铮然手足无措并胡思乱想,没有也逐渐变有了。可是,这对汪润来说公平吗?
林铮然麻木而冰冷的手指被汪润同样冰冷的脸颊暖得生出知觉,她突然意识到汪润脸上有些什么滑滑的东西,她以为是汪润脸嫩的原因。林铮然揉了揉汪润的脸颊,收回手来才发现,汪润脸上打着粉底液。
汪润愣在了原处,羞耻地捂住了脸,脑袋垂得快落到地上去了。
林铮然这时才把心思放在了汪润那张用满是关心和真诚的眼神和情绪让人忽略了他像是带着伤的脸。
林铮然心里一紧,脱口而出了声,“对不起”,手指又继续攀上了汪润的颊边,轻轻地抚过了他渗出淤青的地方,又轻轻地拨了他的衣领,看到了里面似有三四天的旧伤;林铮然凛着眉,这回要捋起他的袖子。
“铮然,不要。”汪润在抖,他眼疾手快地摁住了林铮然的手,又在看到她输液的针眼和淤青时痛苦地别过脸去。
林铮然轻道:“他们打你了?”
羞耻的感觉在汪润全身涌动,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可现在回不回答都已经坐实了他的懦弱和愚蠢,林铮然肯定对他很失望吧。
汪润憋气得难受,“没有。”。
“有。”,林铮然没有捋起汪润的袖子,一手轻轻握住汪润的手腕,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直视我。”,汪润乖乖照做。
林铮然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现在,我不会瞒着你任何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你想听吗?”
汪润的泪落了下来,声音极致的温柔,“我想。”。
郑雨枫冷眼看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长眼了,视力也极好。郑雨枫看着林铮然竟然半蹲着身体,眉目间非常温柔,反而安慰起了那个软得像鬼一样的汪润。她拥抱了他,是她先出的手。
郑雨枫几欲破门而入,好在他克制住了自己,也通过这出戏学到了些东西。"The squeaky wheel gets the grease.",“吱吱响的轮子会得到润滑油”。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得像那个汪润一样,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