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挟着冰粒子砸在晋阳王府点琉璃瓦上。
密室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吹得明明灭灭。周玉安盯着染血的箭簇,忽将箭头浸入酒盏。淡青酒液霎时泛起幽蓝,在青铜盏壁映出诡谲波纹。
"漠北狼毒遇酒化蓝,韩王府的箭..."她转动酒盏,看着毒液沿着云雷纹蔓延,"倒像是专程留给我们看的破绽。"
阿勒坦的刀疤在烛光下抽动:"莫雅公主的亲卫拼死送出消息,夜郎商道已落入不明势力之手。"
窗外的雨声骤然密集,周玉安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落霞坡。
这里东接陇西马场,西连潼关粮道,正是她为夜郎商队规划的中转要冲。此刻鲜红的朱砂标记上,却压着块带血的玄甲残片。
“莫雅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所踪。”
"野狗,你让三队暗桩去查潼关守将。另外,你现在立刻亲自带人去找莫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将残片掷入火盆,跃动的火光中浮现清婉娟秀的字迹——"帝咳血日甚,常召术士炼丹"。
鎏金香炉突然爆出火星,周玉安瞳孔微缩。七日前截获的军报在脑海中铺展:陇西军械、潼关粮草、夜郎商道,这三处要地竟在同月接连出事。看似针对晋阳的杀局,倒更像...
"好一招请君入瓮。"她突然轻笑,狼毫笔尖戳破"韩王"二字,"传令玄字营换装胡商,三日后进驻落霞坡。"
阿勒坦还未应声,密室暗门忽然洞开。子然捧着滴水的密函冲进来:"京都飞鸽传书,清婉姑娘说...说陛下今晨呕血昏迷!"
铜漏里的水珠凝滞了一瞬。
周玉安摩挲着腰间玉珏,那是幼时万寿节皇帝亲赐的螭龙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御书房那双枯槁的手,也曾握着她的手说:"玉安天资聪颖,若为皇子,朕何愁江山不稳。"
可惜,曾经的天资聪颖,后来竟变成了皇帝忌惮晋阳王府的原由。即便她是个瘸子,晋阳王府也逃不过日复一日的暗杀。
"昏迷?"周玉安冷笑,忽然扯断香囊流苏,"让清婉查太医院这几日的安神香。"
暴雨在子时转为细雪,晋阳城西的盐运司却灯火通明。薛礼盯着案头账册,朱笔在"私盐"条目上悬了半宿。窗棂忽被劲风撞开,带着水汽的密函精准落入怀中。
"王爷的手谕?"他展开信笺的手微微发抖。
自从几日前在梅林受辱,那位主子就再未与他联络。烛火舔舐着信尾蟠螭印,熟悉的字迹写着:"趁乱取晋阳兵符"。
更漏声里,薛礼没注意到屋檐积雪的轻微响动。两道黑影狸猫般掠过重檐,将沾着盐粒的密信塞进韩王府信鸽脚环。
寅时三刻,周玉安坐在轮椅上,从晋阳城最高的楼上向下望去。乱世将起,再过几日,她便可以彻底丢掉轮椅了。
玄色大氅猎猎作响,她望着西南方向渐次亮起的烽火台,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那些明灭的火光如同棋盘上的星子,正顺着她的布局次第点燃。
"报——!"斥候的铁甲撞碎薄霜,看着竟是世子爷亲自至,愣了一瞬,还是开口禀明:"陇西军营遇袭,现场发现韩王府令牌!"
"再探。"周玉安碾碎掌心的雪粒子,看它们在指尖化成水。阿勒坦带着玄甲军精锐此刻应当刚过黑水河,那些特意用韩王私矿打造的箭矢,想必已插在陇西守将的咽喉。
晨雾弥漫时,又一匹快马踏碎长街寂静:"潼关八百里加急!守将张谦打开城门迎南羌叛军,说是奉了...奉了太子手谕!"
周玉安转着折扇的手顿了顿,扇面上的江山社稷图映出她眼底寒芒。这个被她用三万石陈粮收买的莽夫,倒是把"清君侧"的戏码演得真切。
只可惜...那封盖着东宫印鉴的密函,此刻正在送往韩王封地的路上。
"世子!"子然捧着汤药追到密室门口,"王妃让您..."
"告诉母妃,孩儿今日要送薛大人一份大礼。"周玉安咽下腥苦的药汁,指尖在舆图上划出一道血线。从晋阳到潼关,十二座烽燧已燃起她精心准备的狼烟。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薛礼的马车刚出盐运司。车辕忽然断裂,装着私盐账册的木箱翻落街心。百姓们惊叫着退开,却没注意到几卷染着漠北狼毒的密信混在账册中。
"快看!韩王府的印鉴!"人群里突然爆出呼喊。
寻常百姓确实不认识王府印鉴,但是薛礼慌张的样子,却是让百姓认定了那人喊出的话。
“盐运监察使薛大人伙同皇帝的儿子,私通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