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江雪听到鲁显的话,心下一沉。局面本就难解,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按理来说,出了这样的事,每个人都有嫌疑,又牵涉到两国和谈,只怕她们都不能轻易脱身。
“鲁大人,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怀疑本官不成?”吴庸首先开口,对鲁显的话极为不满。
鲁显没有否认,鼻腔重重喷出一口气,完美解释了什么叫作“嗤之以鼻”。
“难道你没有嫌疑?昨日琼楼外就已派兵把守,没有一个外人能进得来,那凶手肯定就是同住在东楼的人。两国和谈,来使却出事了,别说凶手,在座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哪里有在座?不都站着吗?本官难道还要被你当犯人审?”
吴庸说完故意将一把椅子拉出难以忍受的声音,然后彰显仪态般坐了上去,挑衅地看着鲁显。
鲁显成功被挑衅到了。他像是被戳了肺管子,指着吴庸大骂:“姓吴的,我忍你好久了!别以为当了特使有什么了不起,和谈不成你照样要落下罪责!好哇,我看你这样,分明就是不把此次和谈放在心上。”
薛仪贵抱着双臂,满脸不耐烦。看到鲁显的样子,他懒洋洋道:“鲁大人,我就是一个来琼楼喝酒的江湖人,你们大人物斗法,可别殃及无辜小民。”
鲁显冷哼一声:“好一个江湖人,就属你们这些江湖人最不懂规矩!现在外边都戒严,你好端端来喝什么酒?难道不值得怀疑?你们都是如此,既然此时在这里,解释不清楚的一律当嫌犯处置!”
方崇德对着鲁显行了一礼,颤抖道:“冤枉啊大人。我持鹿鸣柬,是琼楼座上宾。他既开着,如何不能来得?何况我等读书人,自来恪守礼教,如何能造出此等滔天杀孽?您说得不错,有些鸡鸣狗盗之徒才甚是可疑。这姓薛的藏在我的书箱里不请自来,我看他便是凶手!”
薛仪贵双目怒睁,大喝道:“我先斩了你这无耻下作的小人!”说着拔出腰间弯刀就要向方崇德砍去,一直在旁边沉默的乌尔木骤然出手,一刀抵上薛仪贵。
“在我家大人死因查明前,任何人不得动用私刑,扰乱视线!”乌尔木声音沉缓,极具威慑。薛仪贵倒也没有硬碰硬,冷哼一声收回了刀,却没有后退,眼神依然剜着方崇德。
鲁显嘴里喃喃着:“放肆。放肆。”在旁边来回踱步,像是有些被气昏了头。
贺奇善则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打起了哈哈:“各位冷静。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不过并没有人理他。
乌尔木收起刀,自顾自走到一边坐下。
“我倒是听过贵国流传的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中原书生历来最是奸猾虚伪,守小节为大恶,平日指点江山沽名钓誉,家国有难之时便成了缩头乌龟,更不乏卖国求荣者。没有保护好大人已是我的失职,再不能让人凭借着三言两语就轻下结论。”
方崇德本就吓得魂不守舍,听闻乌尔木的话后脸色顿时煞白如纸。鲁显的脸则由铁青转为涨红,像是被一口气给憋住了。
吴庸此时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乌尔木阁下说得甚是,鲁大人如今能对我等颐指气使不就是因为搭上了一条青云路,早把自己当作景国人了吗?但本官却不得不为我子民说一句公道话。鲁大人昨夜也在楼中,一样有嫌疑,大可不必把自己摘出去做青天大老爷,这番作态倒像是为了混淆视听。”
乌尔木似是赞同般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谁知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你!你们血口喷人!”鲁显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发现大家都避开他的眼神,更是被戳中了心病。他看到朱蕊砂时,眼神愈发凶恶起来。“你这舞姬,昨日被宗大人点名伺候,嫌疑最大。”
朱蕊砂脸色一变,委屈道:“昨日宗大人吃多了酒,昏昏沉沉便让我回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叶缥攥住手指,紧张起来,戚江雪在背后抚了抚她。鲁显是想转移焦点,不过朱蕊砂本就是叶缥请来的杀手,动手的嫌疑确实很大。还有这个乌尔木,显然武功不低,却没能保护宗利,是疏忽还是有意?薛仪贵又为什么要藏在方崇德的箱子中来琼楼呢?
戚江雪静静观察着,每个人神情都不似作伪,但也可能是每个人都演技精湛。
正在这时,琼楼外一阵喧嚷,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众人都有些惊疑。不一会儿,门被破开,一大队景兵冲进来将整个大堂围住,又留出中间通道,让两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棕色皮肤,头上编着几束细辫,他的眼神锁住大堂中的人,一双鹰眼锐利十足。鲁显看到他后大惊失色,乌尔木垂下双眼,薛仪贵则皱起了眉头。跟在男子身后的人低头躬腰,穿着一身灰衣,看上去应是绥人。
“哈伦大人,您怎么来了?”鲁显忙上前拜礼。哈伦在景国位高权重,还是二皇子的舅舅,如今深受景帝恩宠,由不得他不恭敬。
“哼,我若不来,宗利的死你还想瞒多久?”哈伦语气极为冰冷。
鲁显惶恐道:“下官岂敢。只是想先查明真相,给您和景国一个交待。”
“不劳你费心,我才是这次和谈的副使。”哈伦一挥手,便有两名景兵上前待命,“去把宗大人的尸体抬下来,让仵作仔细检查。”两名景兵应声而去。
哈伦一一打量众人,语气不善:“外面的使团和绥军都已经被我控制了,如今和谈是小,伤我景国脸面是大。若是此事达不成满意的结果,我不介意带兵踏平这片土地。”
“宗大人出事乃是意外,使团不曾参与。这是无妄之灾,大人怎可如此霸道无礼!”吴庸很是不忿。
哈伦嗤笑道:“意外?我觉得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害。吴大人,这场和谈可是你们新皇求来的,我们圣上秉承着仁慈大度之意才答应,可如今这叫什么事?”
吴庸起身道:“您既然也知道我们希望和谈成功,那宗大人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若是再起兵戈,这后果大人可想清楚了?”
“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反正各位恐怕是逃不掉。”哈伦语气阴柔,却让周围每个人都心生凉意。
这时,两名景兵将宗利的尸体抬了过来,放在中间的空地上,众人见状都退后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