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在现实世界没有牵挂之人,留在哪个世界都没差的情况下,她或许会为了陆痕此时的那份真心而停留。
但哥哥还在现实世界等她,那才是她的家,这是支撑她这异世界漫长十年的信念,也是她现下唯一能确定的事。
纵然心绪翻涌,但沈流灯的回答依旧平静得近乎冷漠,“喜欢又如何,我是要回家的。”
沈流灯不仅不信陆痕,她连自己也不信。
若是头脑一热因为喜欢而选择留在了小说世界,那万一某一天她又不喜欢了呢?
支撑她排除万难留在异世界的理由没了,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人生在世若是将辛苦累积的筹码尽数压在男女之情这种捉摸不定的事上,那与赌徒无异。
也不是说没有赢的时候,但输是常态,而且愈输愈赌,愈赌愈输,直到输到倾家荡产两手空空。
沈流灯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赌徒死局。
她不质疑他二人此时的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她这矛盾的说法让身为超级计算机的系统更糊涂了,不过它也没有搞清楚人类情感的必要。
它保存了宿主的选项,【找个合理的时刻死去,届时我就可以将你的灵魂传输回现实世界。】
拼上命杀了一直以各种形式禁锢着他与沈流灯的孤柏渡,陆痕以为这将会是他与沈流灯的全新开始,却未曾想这会是他与沈流灯的终点。
沈流灯抬眸,望向高座上接受敬酒祝贺的陆痕。
醇厚的酒烈火般将他冷冽的气势融了些,旁人还以为他是因为登上教主之位而高兴,才脸色和缓,不似平日里那般拒人千里,是以敬酒敬得更欢了。
熟悉他的沈流灯不难看出他的敷衍。
有所察觉的陆痕偏过头,目光穿过层层无关紧要的人,同她对视。
穿山渡海,被他注视着的人,即使远远望着,也不难感受到他沉静眼神中的认真。
宴会众人喧闹,两人遥遥相望死寂。
漫不经心应付着一波又一波敬酒,陆痕隐约看见人群后沈流灯的唇微动。
极为短促的一瞬,若不是时刻注视,很容易忽略。
陆痕眼眸微眯,仔细辨认。
看嘴型像是个……“好”字?
好什么?
陆痕不解。
他自是不明白的。
千百句该对他说的话被沈流灯嚼碎咽进了肚子,能让他看到的不过是她对系统说的其中一句。
谁能想到一个肯定的字眼,表达出的却是否定意味。
正是这种不明不白。
是掩盖在盛大喧嚣下,不为人知的道别。
宴会无非是推杯换盏,不乏好事者试探沈流灯对陆痕登位的态度,或夹几分时移事移的暗讽,让她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即使沈流灯名义上依旧是明教护法。
若是之前的沈流灯,游刃有余不说,还能反套他们话,洞悉他们自以为藏得无人可见的心思。
可今日看着那一张张带着虚假面具凑过来的脸,叭叭地说着一些弯弯绕绕的话,不知怎地沈流灯耐心一下就被消耗殆尽,只觉无趣得很。
无趣到沈流灯都懒得开口陪他们打太极。
把玩在手的杯中酒被一饮而尽,沈流灯借口不胜酒力,离开了宴会。
急于离开的沈流灯不曾回头,是以未能注意到高座之上那人投向她的目光。
踏出殿外,被微凉的风一吹,难以呼吸的感觉顿时减轻不少。
沈流灯望着沉沉夜幕吐出了口浑浊的郁气,坐上早就备好的轿撵。
支颚闭目养神,轿撵随着仆人们稳健的步伐规律地摇摇晃晃,时间变得混沌。
沈流灯再度睁眼便已是自己的院门前。
楼阁无声笼罩在晃晃光影中,灯火通明的静。
眼前的光晕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坐在轿撵上的沈流灯愣了会儿神。
沈流灯虽说不上千杯不倒,可酒量也不算差,方才的不胜酒力不过是开溜的借口,可方才在轿撵上眯了会儿,许是酒意和困倦一点点被晃匀了,这会儿她神态愣愣,倒像是真的醉了。
沈流灯不动,将轿撵放下的仆人们也没敢出声催促,几人仿佛被框在了以夜色为底的画,笔迹风干凝固。
还是屋檐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猫一蹿而过,凄厉的叫声撕裂了凝滞的时间。
风起叶动,院门灯穗曳曳,沈流灯大梦初醒般眨了下干涩的眼,撑着惫懒的身体下了轿撵,往自己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