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然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打在他肩膀上,烫得灼人。
天寒地冻,他却忽然热了几个度,有些想将顾寻推开,却又不敢乱动,也有点说不出口的舍不得。
顾寻没有用香水,身上是和他一样的洗衣液味道,氤氲着飘到鼻翼,又混杂着他独特的体香。
白亦然本来不想看,但眼珠总忍不住转过去,顾寻的耳朵肉很薄,被风吹得有些微红,透得几乎能看到毛细血管。
头发有些长了,但他不想剪掉,出门的时候在后脑绑了个小尾巴。
有点可爱。
在他神游的时候,身后猝不及防出现一声:“是顾寻吗?”
苍老而缓慢的声音,让顾寻抬起头,从白亦然怀里探出个脑袋:“我是。”
齐奶奶这才看清楚这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倒没觉得惊讶,只是缓缓说:“冷了吧,进屋去先暖暖。”
顾寻这才从白亦然怀里钻出来,跟着老人家走。
“我姓齐,长白喊我一声姨,你就叫我齐奶奶吧。”
齐奶奶一边走一边问:“我见过你的照片,长白给我看过,好看。”
顾寻忍不住问:“二叔一直都来吗?”
绕了山路走两圈,就看到上面似乎有个庙,应该是快到了。
齐奶奶点头:“也有十几年年了吧,他比我早多了,我到现在算是……也才来第四年。”
顾寻斟酌说:“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齐奶奶惊讶:“他没和你说过吗?我们都是来祈福的。对了,还没问过你,长白今年怎么没来?那帖子还是我特意给他写的,用的笔墨都不一样。”
她说这话,脚下差点滑倒,顾寻伸手将她扶住,低声说:“年前,他去世了。”
齐奶奶的脚步一顿。
她脸上的表情慢慢沉下来,缓和了几分钟,才难过地问:“那孩子,年纪那么小,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顾寻如实回答:“意外。”
齐奶奶没有继续追问,拍拍他的手,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我们得接着走。”
顾寻点头,跟在她身后往道观走。
他没想到这道观不大,却有很多人在点蜡,见他眼生,有人问齐奶奶是谁,齐奶奶说他是顾长白的侄子,大家也就没再追问了。
白亦然的视线迅速在这些人脸上扫过,眉头慢慢地拧起来,一瞬间的冷静与平日完全不符合。
因为他发现这些人有许多都眼熟。
而他一向不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力,绝对不会认错。
顾寻环视周围,嗅着浓烈的香火气味,荒唐感从心内涌起。
庙中有道长坐镇,却也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看着香客在蒲团上叩拜,乞求老天。
而这些香客有的有男有女,有穿着昂贵的白领,也有穿着单薄旧衣的中年人。
顾寻不知道他们求什么,却能感觉到那种从心底散出的虔诚。
但他一向不信这些,也想不通顾长白来这里求什么。
求财吗?
还是求顾家的实验顺利进行。
实在想不到顾长白那样严肃冷静的人,会跪在这里与一群人同样叩拜,乞求上头垂怜。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齐奶奶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三炷香。
顾寻没有接。
齐奶奶没有强硬地给,只是平静地开口:“看来他没和你说过这里,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你叔叔来这里想求什么。”
打着领带的男人领香,跪在蒲团上叩拜,嘴里念念有词,闭着的眼却流出泪来。
“求您保佑,我家娃娃还能回来。”
“求求神灵保佑。”
齐奶奶点香烛:“我们这些人,看起来很可笑吧。”
顾寻摇了摇头:“不会。”
“但这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事了。”齐奶奶继续说:“我的儿子,比长白还小九岁,五年前他失踪了,我们报了警,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我和他爸爸,儿媳和孙子,突然间全被抛下了,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消失呢?”
齐奶奶语气平静又不解:“他绝对不是自己离开的,早上还和我说,妈,我下班回来想吃包子的人,怎么会突然离开呢?”
白亦然看着在场所有人的脸,在此刻与他看过的案卷融合。
有的人失去了子女,有的人失去了父母。
意外,谋杀,失踪,什么样的都有。
齐奶奶叹了口气,看向顾寻:“长白从来没多说过他的事,我只知道他每年都来祭奠他的亲人,今年他没办法再来了,这件事,你就帮帮他吧。”
顾寻想了想,说:“那些灯烛是代表故人的意思嘛?”
齐奶奶点点头。
顾寻对她躬了躬身:“请您帮我点三盏。”
齐奶奶奇怪:“三盏?”
万千烛火映在顾寻眼里,室内的温度终于让他驱散寒冷,他脱掉了笨重的旧军大衣,伸手取了三根香道:“是。”
“我也有想祭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