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董柯一进来,魏弃之就对他说:“董柯,你是刘将军旧部,却陷害他缺席会议,故意错传我的命令。你知罪吗?”
我猜到他既然没有成全韩啸云他们的意思,就会把罪责全推给董柯,却没料他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地以既定的罪名责问董柯。韩啸云他们更是目瞪口呆。
而董柯也不知道,他要是狡辩一下,这几位跪着的将军都会给他帮腔。他直接一跪,认道:“卑职知罪。”
干脆利落得又是叫大伙一阵讶然。
魏弃之说:“好,总算来了个不和我胡搅蛮缠的了。那就这样吧——董柯假传我命,依我军法度——”
我跪下来,说:“董柯是我旧属,也曾数次立功。我做事不仗义,惹他怨怒,是我咎由自取。请大将军网开一面,饶他死罪,许他戴罪立功。”
大帐里很安静。
接着,我听见魏弃之说:“董柯,你看起来很不服气。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大将军给我这个机会——刘将军说我挟私怨报复,这是对我的羞辱。我是被刘将军提拔起来,受刘将军恩惠,不假;但我跟从刘将军这些年,所闻所见,实在让我耻于认这样的贼人为恩人。大将军对刘将军的信赖和宠遇,大家都看在眼里,可大将军的信任换来的却是刘将军越来越骄纵狂妄,对大将军无礼,对其他诸位将军傲横。最后,还干脆背叛了大将军,另投他人。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全军上下无不唾弃。可是大将军始终念着与刘将军的旧谊,如今还继续显露出如旧任用之意——我出此下策,希望大将军能不再受刘将军的迷惑。我虽然是刘将军的部属,却一直心向大将军,敬佩大将军的为人,治军的公正。今天我矫命误事,大将军治我罪,我心服口服,绝无半句怨言。若叫我再受此贼人的恩惠,我愿自裁以明志。”
……我站起来了。这一跪,真多余,平白叫那帮跪着的鸟人们笑话我。
“念着旧谊,把我先给私刑打一顿,”我低声说,“你们这群人的情谊哦,爷真是毫不稀罕。”
“将军素来都是那么情义寡薄,这天底下有谁的情谊叫您稀罕过呢?”
……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子心里憋了这么大怨气啊……
魏弃之大笑起来。
“你们刘将军只是不会做人罢了,”他说,“我为什么老是爱用他呢,他比你们好用——看看你们一个个,大战当头,凭空给我找事。你们怨我用他,你们有谁比他好用了?董柯,我问你:若是我现在命令刘将军与你共同出战,你觉得刘将军会怎么待你?“
董柯不答。他便继续说道:“待你作同袍。阿信哪怕现在与我有隙,披了甲衣,上了战场,一样听我指挥,令行禁止,一心作战,绝无半点延误战机的可能。“
“柯……懂了。”
“董柯,依军法,当死。呵,念其受人唆使,并非完全自谋此事,按从犯,此战之后,若有功绩,可免罪。”他说,“啸云,听见了吗?”
“……末将听见了。”
“依你之见,阿信该与你们当中的谁配合出战?”
“大将军的训示,让末将深深悔悟了——末将自请随刘将军出战,同心协力,陷阵杀敌。”
其他人也跟风说,他们也同韩将军一样,悔悟了,愿意和我摒弃前嫌,一起同心杀敌。
魏弃之点点头:“你们明白了就好说——明天啸云和老熊率主力正面应敌,世学左翼,阿升右翼,我与阿信绕到后方。记住,我要的不是赢,是全歼。谁还有异议?”
我和韩啸云他们一起错愕地看着他。既然他想的是这么安排,刚才干嘛还要那么敲打啊?
韩将军最机灵,又是带头第一个说:“末将没有异议。”
“末将没有。”“末将也没有。”“谨遵大将军令。”
我也跟着比划一下,说:“末将明白了。”
“都出去吧。”魏弃之说,“阿信留下——给你讲讲你没听到的东西。”
*
他把人都撤走了,却不急着开口,打量我一番,笑道:“我刚才得罪了他们所有人来回护你,叫你扬眉吐气一番,你不感激我,连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我吗?”
“自来都是下级得罪上级,没有上级得罪下级,何况还是一帮子最会曲意逢迎的下级——哪里是你得罪了他们所有人?是我得罪了他们所有人。”
“阿信错了,”魏弃之说,“怎么没有上级得罪下级?我不就得罪了你。”
他这样坦荡,反而叫我不知道如何回嘴。我噎了一下,才说:“你把我吹成那样,我可担不起这种虚名。我和别人,兴许是能在战场上摒弃前嫌,一起杀敌。和你——哼!”
“此战利害关系,刚才已经说清楚了。阵上刺杀主帅,军心大乱,我方必败。阿信,我知道你,你一直向往当个英雄,为苍生大义而不是为我拼力。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我也不信你能和我摒弃前嫌,但我信你刺杀我也要等我们打完。”
他这话的道理,我辩无可辩,这场仗,我自然绝对不可能不尽心尽力,故意使绊子,盼着他们打输好回去治罪——他区区一个魏弃之,怎么能叫我置成千上万人的安乐不顾?
但是——我是真的气啊!我之前认自己是他下属,给他用也就罢了,现在我与他撕破脸到这种地步,我居然还是给他用?还要叫他夸一声好用?
唉!但愿小神童和他泼妇姐姐真能趁此叫我抢了大将军的功劳吧!
魏弃之见我没话说了,勾勾手指叫我过去看舆图。那些旗子正是摆成了他刚才安排的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