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长鞭卷着风劈开皮肉,细碎的血沫“噗”地一声被扬起。
被鞭笞的人蜷在囚车里,湿发糊脸,只着中衣,其上泥灰与血迹斑驳,比挨打的叫花子还狼狈。
“这是谁啊?”路边挑菜的婶子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四处打听。
“哎哟,你还没听说啊,这是冯家的小儿子,他老子在宫里得罪了贵人,害死他一家呢!”
“小儿子,冯家还有别的儿子?怎么没看着呢?”
“说起来这冯家人也是精,个个儿精坏精坏的!听说了大事不好,连夜卷铺盖逃跑了,只剩下刚找回来的走失二十多年的小儿子,还有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家仆!也是作孽......”
“嗐呀,血渍乌拉的,又非得弄到这里来,菜的味道都不对了。”
“少来,你有本事别瞪着个眼睛,我看啊,你今天就是菜一根卖不出去,也不会让出这个看热闹的好地方!”
路边的魏春羽抬了回头,波澜不惊地埋头去吃那笋厥馄饨了。
然而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又引去了他的神志——“店家,要一碗清汤面片,一碟梅子姜,另要一个空碗!”
说话那人着一条雪白长衫,外罩鹅黄披帔,颜色干净亮丽,叫人看着心里也轻快许多。
他与魏春羽不同,挑了个最靠外的位子,目不转睛盯着那受折磨的血衣人,无声而难以自抑地笑起来。
等菜上了桌,那人又摆作两人对食模样,甚至往空碗里匀了半碗面片。
然而变故陡生,外头的鞭笞声未持续下去,待人群骚乱起来,囚车中的人已被劫走了,那劫囚之人衣裳宽大,腾空时猎猎作响,似只巨大洁白的鸟。
真是惊人的身手,也是惊人的......大。
平日身边都不常见那样大的袖摆。
魏春羽的笋厥馄饨吃到了头,在他抬起碗预备呷口汤时,忽然见刚才那傻乐的怪人拍桌而起,就要往外冲。
魏春羽叹了口气,将那有些凉了淡了的汤底搁在桌上,平和地唤了句:“孱姝。”
行走的人动作一顿,终于注意到角落里穿着短褐、灰头土脸的魏大人。
魏春羽将铜板一个个排齐整了搁在碗边,又抬头问他:“跟着你的人呢?”
......
这是魏春羽混入长春东街杂役里的第十二天,他逮住了翻墙出府看笞刑的孱越人。
“我是来看流着那恶奴血脉的人,是怎么罪有应得的!”
魏春羽与他走到死胡同尽头,朝上头喊了句“阿星”,便有人跳下。
“大人,我是阿青,今日我轮值。”
魏春羽瞥了这板着脸的小少年一眼:“将他带回去。”末了又忍不住添了句问:“你几岁了?”
“大人,您上个月问过了,我过了今年就十五了。”
魏春羽忍不住“啧”了声,他记起来了,这孩子是秦烛捡回来的。
这么些年,秦烛养孩子的爱好还是没变。他心里觉得有些烦,但在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个时,又不得不压下在府里听见孩童啼声的不爽。
他这是校尉府,又不是育婴堂——想到育婴堂,他更烦了。
眼前孱姝还在泪眼婆娑地叨叨:“大人,我没有要见谁,更不会把信物的事说给外人听!我省得,只有您会留我一命,换做旁人......那冯巩害了我阿姊,我只是太想解恨了......我以后绝不会出府了,大人,您信我!”
魏春羽眼皮跳了跳,他捏住添乱的人的下颌,气笑了:“我做什么要信不信你,你记住,再有下次,就是你的脖子还在不在的事了。记住了?”
孱姝嘴皮子一抖,竟然掉了两行眼泪下来,打在魏春羽指节上,温热的触感叫他陡然收了手,掏了帕巾擦干了。
“阿青,还不走?”
被点名的少年沉着脸薅起孱姝的后衣领,起了个猛劲儿就消失在他面前。
巷外一片嘈杂,那官兵追捕着逃犯,撞翻了老伯的菜摊,待那扬起的马蹄避让不及,要将收拢菜芽的老伯踢飞时,一个粉衣人从天而降,将老伯朝后一拽,避开了祸端。
那出手救人的女子带着幂篱,看不清长相,声音倒是年轻:“大街上,当心车马。”
魏春羽心道:奇哉怪也,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连带着那个不露真相的人也觉得亲切,只是他并无熟识的年轻女子同她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