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是。”
“我认得,但为什么有三只眼睛?”
碾着指尖伤口的杜欢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那是颗痣!我下手太重,血晕开了。”
魏春羽凉凉道:“是啊,这可是上好的金贵料子,抵得上小半身铠甲呢。”
要不是郎隽山送的,他真不会花这冤枉钱去买个花里胡哨的噱头。
要是今天穿的是那套乌黑的长衫,不仅洗洗补补还能穿,还不会平白失了这样多银钱。本来他都预备着穿旧衣了,结果阴差阳错记起“上穷碧落”中裴怀玉说的,“嚯,你瞧那郑常慧,从头裹到脚一身黑,倒似只乌鸦飞来了!”
越想魏春羽脸色越臭,而罪魁祸首还毫无察觉地研究那鬼画符。
末了,裴怀玉终于点了头道一声“可”,将那块软布叠了叠塞进袖中。
却听魏春羽憋屈道:“这块布,也是从我外袍上撕的。”
裴怀玉动作微微一顿,面上从容问他:“你待如何?”
“裴......我没有衣服穿了。我要如何回去!”
今日他敢赤裸着回府,明日街上就能传那身伤痕是花楼姑娘的杰作,后日与郎隽山的姻亲就该毁了。
裴怀玉对上他盯着自己衣袍的目光默了默,随即瞥向一边出神的杜欢:“脱了。”
“啊?”
杜欢怀疑自己耳朵生了可怕的怪病,但他分明看到那个不苟言笑的冷公子嘴唇开开合合,无比清晰地吐出残忍字句——“你的中衣,脱了,给他穿。”
......
魏府。
月光如水,照得庭院大白。
裴怀玉盯着石桌上晃眼的树梢影,翻手盖住了,那树影又跑到他手背上。
万籁俱寂,屋门突然一阵响动,里头走出个身如青松的和尚。
和尚眉眼和净,看人像隔着一潭清湖:“玉铮,你将那小子送走了?”
“走了。”
和尚又问:“那你何时同我走?”
坐在石桌边的人勾起唇角,但又发现没有什么配合得上这个笑的话。
“我还记得,前世你也问过我这句话。”
了远微微颔首。
了远一直记得,那时他算出裴怀玉大限将至,问他愿不愿意同自己避难去。
而裴怀玉说“好”,还说“做皇帝这件事,报完仇就一点意思没有了,全是重责。”
于是了远问,何时走。
那时的陛下也是沉默,手里的奏折与朱笔从始至终也不曾放下:“我还走不了,过两年吧,等......第三年的春天,我就病故,和你走。”
了远与他拜别,第三年的春天回来,好友却卡在了玉瓶中。
后来的事,是张生煮海大阵,是裴家玉铮献舍,是同生蛊,也是阴差阳错再找不准路。
而眼前,好友仍旧带着无奈和不自察的微笑,半是坚决半是央求地道:“了远,我还走不了。”
有一瞬间,了远心里泛上疲惫,几乎想点破天机。
但也就是那一瞬,很快他又妥帖地道:“不急,玉铮。你吃了我的方子,记忆开始恢复,留恋旧交些也在情理之中。况且,我在魏府也有未尽之事。”
此话一出,缠绕在裴怀玉身上的幽切深思都豁然一松:“我早就听闻郎盛光请了人来讲经,不想竟然如此巧,竟就是你了远。”
“正是。”
“只是也有传闻,说郎盛光醉心佛法,与你同吃同住,是真是假?”
了远难得叹了口气:“虽有逾矩,未至于此。”
两辈子加起来,裴怀玉与他相交三十年,还不曾见过几次他这样面露愁色,顿觉惊奇:“是有......劫不成?”
情劫。
了远听懂了他意之所指,眉心微动,反倒是看向他:“与我相比,不是你更像在渡劫么?”
劫难,哪有天道眷顾至此,这样轻巧简单的?
说话时了远神情半真半假,但裴怀玉显然只作了玩笑,低声道:“那就等吴化有的事了了,我就避开这劫难。”
风将人声轻轻带过——
“我没想到他这么疯,发现了圈羊蛊还敢......但现在是最好的结果。”
“天命落在他身上,他不愿意做的,那我抢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