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不明的喟叹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重伤未愈,此刻周围一片安静暖和,不由又昏昏沉沉地丢了意识。
裴怀玉是被吵醒的。
“我会给他换一具身体。”
“别说的像换一棵白菜那样。这不容易,没人知道新的身体他能活多久。”
“那就把我的一部分神魂融给那具身体。”
另一道声音没有再响起。
等裴怀玉挣扎着睁眼,眼前就只剩床边的魏春羽了。
那人正把调羹挤进他口唇,朝里倒药。
裴怀玉一时不察,猛地呛咳起来,鼻间口中泛起更浓重的血腥味:“咳......这是什么东西?”
床边人挨近时,新鲜的血气更重:“药。你说得对,我现在不会杀你。”
裴怀玉抵住了碗沿,看向他的眼睛,几簇杂乱的额发挡在他们之间。
“什么药要用到血?”
“同生蛊、圈羊蛊、负心蛊......”
魏春羽话至半截,从未关紧的门里窜来的风,叫裴怀玉又连串低咳。他等人咳完,劝诱道:“你这样的身体,无论我喂你血要做什么,都只能受着。况且,安心在这里养伤不好吗?”
裴怀玉把药饮尽:“你最好还是杀了我,趁我现在连母蛊都控制不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未来事,亦不会真心待你。”
但这话没有立刻等来回应,魏春羽的手盖在他手背,他端着碗没法挣开。
直到裴怀玉在这场对视里败下阵来,才听那人低语:“不对劲。”
他微微一愣:“什么不对?”
“从紫微山上就不对劲。”魏春羽眼睛很亮,像是衔住了一块肉就不放的野兽,“如果是以前,你不会带着一身伤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你要杀我、也不信我,你图万全之策。那只有两种可能。”
裴怀玉不由被他带了过去,着实好奇地问:“哪两种?”
“一种是你被逼到了绝境,想用我身上的圈羊蛊赌一把。”
魏春羽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脸凑他更近:“还有一种——”
“是你不想杀我了,你想我。所以死前也要再回来看我一眼。”
说话人的神情专注得叫人心底发麻,麻得裴怀玉的笑迟了一息:“痴人说梦。”
“嗬,好啊,”那只药碗终于被放过了,“那就当你是第一种。可是玉铮,你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我?”
裴怀玉不在笑了,面色也冷下来,只是耳边还坠着魏春羽编得精细的小辫子,叫魏春羽看着毫无怒意,反倒拣了那条顺眼的头发攥在手里:“我来替你说,因为你根本不是为杀我而来,你不求顺利稳妥,玉铮,你求什么?什么比你的命重要?”
裴怀玉难得卡壳,看他的眼神称得上惊奇:“我原以为你发现了圈羊蛊,会清醒一些。”
没想到还是疯了,才这样自说自话。
魏春羽解开他脚踝上的铁环,得当地按揉了几下,除却疼痛遗留的苍白面色,神情几乎要被错认成温柔:“我会给你换一具身体,种同样的蛊虫,总归你不愿意答我的话,忘掉一些事也无关紧要。我会给你一个恰当的身份,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裴怀玉用劲闭了闭眼,睁开时还是忍不住道:“你会搞砸一切的。而且只要我醒来,哪怕片刻,都会想办法杀了你。”
约莫是药剂发起了汗,裴怀玉面色潮红,鬓角黏湿,一派虚弱之相,而眼中怨气又真切倔强,魏春羽正是盯着他的眼睛愣了神。
大抵也是挨得太近,另一个人的吐息烫得魏春羽头脑昏沉,他将手指插进裴怀玉汗湿的手心,相扣。
而后在裴怀玉还说着什么时,将唇瓣印上了他的话语所出处。
和魏春羽梦见的不一样,是湿润的、滚烫的,像吻上了一片春日街头被雨打湿的杏花瓣。
裴怀玉原本往后一缩,但头却磕上了床板,退无可退,也不知是无力还是无心,竟也由着他胡来了。
他们的面颊时而有轻微的摩挲,像风经过。
而仅仅表面的磋磨已经不能填补他们内心的空缺,按下那些忿恨、算计、踌躇、痛苦。
于是魏春羽将那个春日都揉碎了,再囫囵拼起拥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充作一个被填满的湖泊。
两道咫尺间的气息粗重,魏春羽在潮湿的气息里微微错开面庞,在裴怀玉的耳朵上磨了磨牙:“小师叔,你还要怎么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