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好祈祷——孤,永无翻身之日!”
那一声幻听,如同一只舟楫,载着他破开坚硬的水面......
四肢上紧紧勒陷的力量愈发重了,魏春羽混沌的意识缓缓回笼。
他自丝线狭小的空隙里看见吴翡琼与阿青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团,而那些丝线似乎同他格外亲近,如同品尝珍馐般一点点蚕食着——或许也因他才是献给棺中人最好的祭品。
微微转动被捆的手腕,却因为苏醒的痛觉忍不住“嘶”了声。
难道他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死了么?
万念俱灰之际,一道破风之声迎着他面门砍来!
他身上的丝线被斩断了小半,失去支撑的双腿倏然坠地,如同一个失了气力的傀儡。
一滴冰凉的积水打落在他眉宇上。
他抬头,是一蓝衣青年。
那青年的衣裳是明丽的孔雀蓝,浑身十分洁净,在银丝的围剿中也显得游刃有余。
青年眉眼锋利,他朗声道:“少侠,我来救你。此处阵法乃是家师布下,本为镇压邪物只用,不想被人改了去,竟在次吸食他人性命!”
那支剑破开十数步阻碍,直直砍向棺木,在魏春羽惊呼的“不要”中,挑飞棺盖,劈散了那支白花瓣。
霎时所有的丝线都塌软下去,祭坛石阶边缘有微弱的金光微微一闪。
幸而棺中人无碍。
青年疑惑转身:“你方才说什么不要?”
“棺中那女童......要如何处置?”
魏春羽浑身都在冒血,血是温热的,连同他体核的温度也带走了。
待听到那青年答“自是寻处地妥善埋了”,他便心下一松,脱了力沉入混沌。
洞内之人沉入幻境,自觉过了数月。
但洞外连被踩折的草茎也未挺起。
实则不过三四个日夜。
在陷入的混沌中,魏春羽听见许多杂乱的声音。最清晰的是一个判官的声音,道有人为他布了献舍法阵,用大功德换他再生机缘。
“只是死局难以回转,后事如何,全凭你的悟性了。”
他挣扎着醒来,却见得一高挑女子侧坐于床边,当下大惊:“姑娘?”
那女子转过脸来,另半张面孔尽是虫蚁啃食痕迹,凹凸不平的伤疤有如长虫。
他当下更是惊疑:“嫪......你是嫪厌春?”
嫪厌春拢了拢发髻,哼笑一声:“恩人,还没醒呢?”
“若不是我,你早就见了阎王去了。”
她在居功邀赏。
“只是,作为放了血给你的功臣,我得多嘴问一句——”
“你身上的同生蛊,是连在谁身上了?那蛊虫可挑剔得很,要说血脉相似的......是你那弟弟、那裴春羽么?”
“这倒也说不通,要真是他,你怎么敢让他置身险地,反倒有余力因我三言两语带我回来的?”
“又或者,”嫪厌春俯身凑近他,注视着他怔愣的模样,“你是怎么确定,他不会死的?”
但在她语气愈加强势的逼问里,魏春羽抬眼投去一眼,眼神茫然困惑,但配着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冰得嫪厌春收了笑,抽身坐远了些。
却不料那青年在她有些畏缩的目光中,用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向自己:“我?裴怀玉?”
嫪厌春也懵了:“傻了?我的血给你药傻了?不能吧?你要砸我杏林谷牌匾?”
坏了,那该死的幻境一醒,给他扔到裴怀玉的壳子里了!
那裴怀玉呢?他又在哪儿?
当下,魏春羽只能强自镇定道:“逗你玩呢。同生蛊它,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如你所愿咯......”嫪厌春眨了眨眼,将手放上他额头,喃喃道:“是伤寒了。现在病糊涂了,也正常。”
“我本来还想跟着你混口饭吃,你别真成傻子了。”见青年真的满眼迷茫,嫪厌春语气和坐姿都放松下来,松了口气又提起口气。
一道亮光斜射在魏春羽面庞上,他躲也没躲,摆出副幽深沉静的神色来,又缓声道——
“要跟着我?”
“那先说说蛊虫的事。什么都不肯说,我怎么信你?”
嫪厌春有些被他唬住,嘴里磕巴了一下:“你弟......你担心蛊虫,还不如担心你弟。”
“什么意思?”
“反正这蛊虫种了小半年,距离成熟还有些日子。它现在只能靠你们二人的血脉、经历与情感联结为生,联结越强,它成熟和稳定德越好。但要是你弟没了,”嫪春厌的手指“咻”地一下飞指向窗外,“哈,你立刻、同时、马上就也没了——毕竟,到那时候,虫子就只能吃你了。更别提让你活到换魂那天了。”
青年颤颤巍巍道:“你是说,我在他身上也种了一只?”
“你种的,你问我?”
“那他怎么没感觉?”
“母蛊还没成熟,子蛊哪来的反应?”
嫪春厌心道,这裴怀玉心也是真狠。自己没几年好活就要换亲弟弟命数,虽说最初的几日未必不能一体双生,但蛊主的魂魄最后会慢慢吞噬掉被寄生者的灵魂,很快,那倒霉的纯情小弟弟就要无声无息地死了。
还得亲眼目睹一出“偷梁换柱”“鸠占鹊巢”。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裴怀玉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能撑到蛊虫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