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你把剑慢慢往地上往下放。”见那蛇不似有毒的样子,就是条田间也见得到的小青蛇,裴怀玉没有急着上手,温和地引导他。
魏春羽的手脚都有点发软,但还是在同蛇绿豆似的眼睛对视时稳住了动作,但在剑尖触地时,那蛇却“咝”了声,猛然往前一窜,就要攀上他的手指。
心神大惊之下,魏春羽触电似的将那剑一甩,一个站立不稳,往后一仰一跌,却摔到了一块略凹的石地上。
那内藏玄机的坚石被他整个人的重量冲得略微下沉了,魏春羽顿时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一个“裴”字刚出口,还没来得及制止裴怀玉伸向自己的手,身下石板陡然一移,腾出个五六尺宽的大洞来,教他们二人作一团跌落下去。
天旋地转,魏春羽“哎呦”几声,教那石头磕得眼冒金星。幸而他腰间被裴怀玉的手护着,倒没有摔得太惨烈。
身下大约是串石阶,二人滚了五六级才停住。
裴怀玉还没来得及将人拽起来,伴着“锵”的出剑声,脖子上一凉。
暗中有大汉喝道:“来者何人?”
被不知何人捧在手里的蜡烛是唯一的光源,风从头顶溜进来,将烛光摇曳着晃成一团。
眼睛逐渐适应了在暗中视物,魏春羽也不顾颈上的剑了,只作惊喜状:“是你们!”
原是在山崖上见过的三人——一对长得并不像的兄弟,外加一个道士。
在这样一个陌生而诡奇的地方遇到他们,简直教绷紧了神经的魏春羽喜极而泣了。
杜居仲眯了眯眼,粗声粗气地疑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为了却家母的一桩心事,这里曾是她与家父结缘的地方。”魏春羽挂起个笑面答道,“此处机关众多,不知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杜居仲低低哼笑一声,那道自左眼斜亘到右颊的疤痕更添几分戾气,他不答反问:“你们爹娘在这乌漆嘛黑的暗道里定情?怎么定的?”
“我不喜欢别人拿剑指着我问话,”一枚闪着银光的暗器自掌心掷出,“叮”地打偏了杜居仲的剑,裴怀玉眼神凉凉地滑过不知好歹的人,将左手小指当挂件似的揉搓了一番,“其它的,要我们往里走才知道了。况且僵在这里,对谁都没好处,不是么?”
杜居仲皱了皱眉头,朝阿弟递了个眼神,还是将两把剑放下了。
两边人交换了称呼,纵然心里警惕,面上也都缓和了些,商议着一同搭伙往里走。
那个同赵清晏长得极像的、自称是杜居仲弟弟的青年——也就是刚刚拔剑抵着魏春羽脖子的人——叫杜欢,接着烛光细细看他,魏春羽才发现他的眼尾要上挑些,一笑起来就有些浪荡公子的意思,同周正端方的赵清晏还是有些不同的。
杜欢并没有杜居仲那样强的戒备之意,收了剑,就像不曾针锋相对过一样,低声同魏春羽交谈起来,从魏春羽的父母问到裴魏二人的日常琐事,一时竟也显出几分和洽来。
杜欢还同魏春羽说,他哥是个好人,从小拉扯他长大,刚才拔剑相向也是因他们兄弟二人一路造人追杀,生出心理阴影来了。
这话进魏春羽耳朵里滚了一回,正要滚出去时,叫他回过些味儿来——山崖上刺杀他跟裴怀玉的蠢货刺客,不会就是盯着“杀孪生子”的信息不放,把他跟裴怀玉误认成杜欢他们了吧?
魏春羽嘴角抽抽,看杜欢的眼神也难免染上些幽怨和愤怒......
而余下那个自始至终端着烛火、一言不发的俊美道士,则自称“清一道人”,面上始终是淡然中透露着些探索之意的神情,但又总教人觉得他实际是置之事外的,对一切都不真正上心。
自石阶朝里,左右都是石壁,中间通道仅够两人并肩而过,鼻间隐有青苔的草湿气息,并不难闻。
清一捧着蜡烛在最前面开道,后头是并肩的杜欢和魏春羽,最后头封路的是裴怀玉和臭脸的杜居仲。
一行人走了百十步,脚下的石头忽而出现泥土,还带着些齐整的刮痕。而同时,鼻间也涌来潮水似的一股股呕涩气。
一点冰凉落在杜欢额上,他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微微颤抖的尾音像难止的风铃。
“杜公子?怎么了?”魏春羽疑惑地望向消声的人。
最前头的清一脚步一顿,转身的同时烛火照清了杜欢的面孔——那上头赫然是一点殷红的血迹。
魏春羽怔了下,大脑仿佛被当作钟敲了一记,他缓缓抬头,却只看得见黑黝黝的一团石壁,但更多的鲜血接连坠落下来,仿佛是一个被发现的秘密开始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
清一还算平静的目光扫过怔愣的盯着擦到血迹的指尖的杜欢、一纵回到裴怀玉旁边的魏春羽,他眼睛抽搐似地眨了下:“等等,让我在此卜一卦。”
魏春羽扯着裴怀玉的袖子,那凉丝丝的料子被嵌在他指间,但滑溜溜的教他生出手里什么都没有的错觉。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要不我们往回去去?这里怪邪门的,没有人,但有新鲜的血。”
杜居仲死死盯着还在摇铜钱的道人,聪灵的耳朵已经捕捉到了隆隆的滚石声,他从嗓子里干巴巴挤出字来:“来不及了。”
“往前跑,”裴怀玉侧耳几息,面色同样难看起来,他反手抓着魏春羽的臂膀,像提溜笈囊那样把他捎着跑,“快点。”
身后的滚石声愈加清晰,引得众人生出耳鸣来。
清一堪堪摇完卦,才抬起头,就被杜欢推了一巴掌,又挎着他的手让他向前逃命。
但那清一却转头朝已经看得见的滚石跑去,只为拾那一枚未来得及捡起的被盘得光滑润泽的老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