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一纸罪状诉她程扬知欺君,便可破了这乌龙。
震耳欲聋的笙箫突然迫近,程扬知被宫里来的嬷嬷强拉到府门外。
只见三对童男童女手持红绣球开道,凌延川骑着马,带领喜轿步入府内。
大红喜服衬得他眉眼如画,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
花轿垂落的明珠帘后,新娘嫁衣上的金凤在雪地里流光溢彩,宋清姝的绣鞋踏着台阶落地时,凌延川并未上前牵扶。
宾客如云,程扬知仿佛置身事外,搁这人群看到关惠悳正远远望着她,眼底是漫长的失望与心疼。
大雪蒙了新人的乌发,好似一路走到了白头。
程扬知缓缓闭上眼,温热的泪珠顺着僵冷的脸颊滑落,周遭的一切仿若不再与她有关。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更漏滴到子时,前院的喧嚣早已褪去。
程扬知对着铜镜卸下最后一支银簪时,突然发现镜中人眼角有了细纹。
不过半年光景,她为打点糖水铺子熬过的夜、为凌延川复仇愁白的发,也比不过宋清姝凤冠上随便一颗明珠来得珍贵。
窗外雪止,程扬知在庭院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新房红火,在苍茫雪景中熠熠,她望见红绸窗纸上映出两道依偎的人影。
凌延川替新娘摘凤冠的动作那样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而她上次碰到他衣角,还是在地牢隔着栅栏的匆匆一面。
她极少体会情伤之苦,从来都只有她伤人心的份,还没人能够如此令她心痛。
可事发蹊跷,她并没有完全被眼前光景刺痛,而是坐在寒风里回忆这几日所发生之事。
娄氏为了占水之利而想方设法至凌延川于险境,吕饶为了掩盖漕运移挪税款而大动干戈纵火。
而她为了凌延川去跟君夫人求情,拜托八少主写信求助梁亲王。
这其中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池?
她坐在亭子下,望着结冰的池水和枯折成锐角的荷枝——府邸修缮时特意按照当初在宫里所住的少主别院还原了这个凉亭和池子的模样。
程扬知的思绪不自觉飘向她和凌延川初见那日,狡猾的狐狸当初还谎称自己是少主侍卫。
她撑着脸颊,轻笑出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怎的。
回忆让人出了神,她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夫人……”
凌延川低哑的嗓音突兀响起,惊得她猛地站起回身,看到他穿着喜服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知是冻的还是醉的,脸颊通红。
“你,洞房花烛夜呢,在这儿作甚?”程扬知下意识后退,眼神飘忽移开,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苦涩。
“我没……”凌延川被冷风吹得一阵头晕,干脆莽撞上前将程扬知搂紧怀里,“夫人……”
“别瞎叫了,你夫人在屋里呢!”程扬知一手抵着他胸膛,一手攥住他搂在自己腰后的手,试图将人推开。
“她不是,我只有你一个夫人……”凌延川不由分说凑到程扬知颈间,胡乱蹭着,温热鼻息扑得她痒痒。
她难以挣开他的怀抱,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你把手撒开!”
“我不……”他好似十分委屈,又撒娇一般把脑袋埋进她颈窝。
“堂也拜了、盖头也揭了、交杯酒也喝了,你还想赖账不成?人家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梁州的永宁郡主,你在这里跟我耍什么无赖?”她故作轻松,反问的话语里实则满是酸楚。
“对不起……”
程扬知忽然觉察到有什么温热湿润的水滴滑落至她锁骨窝,她抬手捧起凌延川的脸,才看清他眼尾不断涌出的泪。
“你哭什么?”程扬知心觉好笑,她都没哭呢,凌延川倒先委屈上了?
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蓦地加重,骨节泛白处透出青筋,却在她吃痛吸气时骤然松开。
他染着酒气的唇擦过她耳垂,哑声呢喃混着热意钻进衣领:“夫人,我们大婚那日,还不曾入过洞房呢……”
程扬知被他抱起,脊背撞上梅树,枝头积雪簌簌落进后颈。凌延川滚烫的掌心垫在她后脑,另一只手擒住她推拒的双腕按在粗糙树干上。
“你怎么不说我们大婚那日你连拜堂都没去呢?”
他眼底猩红比喜服还艳,带着酒意的喘息喷在她唇畔:“我错了,给夫人赔不是……”
她突然屈起的膝盖顶进他腿间,却被早有预料般夹住。
凌延川欺身压近的瞬间,程扬知偏头躲开即将触碰的唇,却将雪白的颈子送到他嘴边。
犬齿刺着肌肤的疼痛激得她闷哼。
“你发什么酒疯……!”她抬脚踹向凌延川胫骨,他竟顺势挤进她双膝之间,喜服下摆缠上她冻僵的脚踝。
带着薄茧的拇指突然摁住她耳垂,凌延川垂眸盯着被他吻得水亮的红唇,“夫人不肯听我解释吗?”
程扬知突然弓腰撞向他肋下,趁他吃痛松劲的瞬间反拧胳膊将人掀翻在地。凌延川后脑磕在青石板面上的积雪里。
她跨坐在他腰腹,指尖戳着心口冷笑。
“解释什么?你与她已是夫妻,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