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柏森然,幽篁逸韵轻摇。
朱墙环寺,黛瓦覆顶,翘角飞檐似欲凌云。
香烟袅袅而上,钟磬悠悠传响,仿若尘世之音渐远。
苔痕悄上玉阶,草色漫侵幽径,坊市喧嚣于外,独此静尘深远。
大雄宝殿庄严,佛像慈悲低眉,僧众诵经声声,梵音阵阵回荡,似可洗尽众生铅华。
程扬知缓步入内,不自觉放轻脚步。
入得寺内,她径直走向香烛台。
守台小僧静立于台侧,朝她行合掌礼。
她略显尴尬,不知作何反应。
“您好,劳烦问问我应如何取香?”
小僧双手合十,为她递上一束香。
“谢谢。”程扬知小心翼翼接过。
守台小僧掏出火镰为她打火,那火苗轻轻舔舐着香头,不多时香便燃起,细碎香灰因她双手晃动而轻落。
程扬知将香束举过头顶,深深作揖,而后走向香炉。
香炉中香灰堆积,她寻得一处空隙,将香稳稳插入,青烟袅袅升腾。
她站于炉前,双手合十,闭目垂首,轻声祈愿。
“各路神佛,小女程氏,远道而来,冒昧叨扰。”
她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定是老天奶奶保佑,我才得以在这世界平安顺遂。”
祈福业务不熟练,她像与人唠家常一般。
“他日我糖水铺子开业,财神爷爷能否稍加庇佑,保我不受他人欺侮。”
她双唇紧贴拇指,眉头轻皱。
“我不会贪心的!挣钱的事情还是靠我自己,嘿嘿。”
害羞一笑,她努力压下嘴角。
“如果有空,我会常来供奉。”
言罢,又虔诚礼拜三次。
应是足够了。
也不知这个时辰财神爷会不会赏脸。
礼佛既毕,程扬知于寺内庭院漫步,庙里檀木香气深重,香烟萦绕。
气息醇厚而幽远,丝丝缕缕地钻进肺腑。
石板地面上落叶已枯,在她脚下碎裂成片,清脆声响似是惊扰了静尘。
一位方丈缓缓踱至她身侧。
方丈面容圆润,肤色呈古铜光泽,粗眉下双目狭窄,目光平和练达,眼角鱼尾纹似岁月笔触,鼻翼宽厚,于端整中透露已过半生。
“施主。”
他声音浑厚,手握菩提串,合掌行礼。
程扬知微微点头,以示回礼,当以为方丈前来提醒她离寺,正欲表明去意。
却见方丈目光深邃,似是越过光阴,直抵她魂魄所在之处。
“施主似是迷途,自天涯迢递而来。”
他沉沉开口,震得程扬知心口倏然一颤。
“本非此间之人若久留于此,恐难归矣。”
*
“姐姐怎心不在焉的?可是有烦心事?”
金钗站在程扬知身后替她捏肩捶背,玉簪正端着腾腾冒热气的木桶走进屋内。
“没什么,许是太累了。”
她淡淡回神,语气轻缓,似是无力。
白日里那方丈的话仍在耳边。
玉簪替她挽好里裤裤脚:“姐姐今日早些休息吧,待姐姐泡完脚我们便吹灯。”
程扬知挤出一抹笑容,轻轻点头。
有这俩丫头在,确实让她省心不少。
虽是真郡主的随派侍从,却能待她如亲主。
她不忍在心里感叹自己福大命大,穿越到程因身上后不但没死,还落得如此好果。
想当初听闻其他殿选秀女之言,还不愿嫁与七少主。
如今看来,确属得遇良人。
“对了,少主今日怎……”
程扬知回府后也不见凌延川踪影,照前几日他粘人的程度来看,应会来她屋里走一遭才是。
“少主适才从宫里返回,想必亦因诸事繁冗,困乏交加。”
玉簪捧着巾帕,待为她擦拭双脚。
程扬知微皱起眉,接过帕子自行擦去水渍。
“我前去瞧瞧。”
她直觉有异。
近日她在京州抛头露面,宫里定有传言。
凌延川被帝君突然诏唤,怕是要被问责。
“侧少夫人!”
胡硕果然守在少主房前,拦住程扬知去路。
“烦请胡总管让一让,我有事找少主。”
“少主已然歇息了侧少夫人,有何事不妨明日再议。”
胡硕躬身拱手作揖,借口回绝。
屋里确已无烛火光亮,若是凌延川真的睡下了,她亦不好贸然进入。
“那……”
程扬知本想交代胡硕几句,却听得房里传来物什落地碎裂之声。
她猛地睁大双眼,不顾胡硕阻拦,推门而入。
“少主!”
屋内并非昏暗无光,床榻旁仍有一盏烛火。
她清晰瞧见凌延川光裸上半身坐于榻上。
药瓶子碎成一地瓷片。
他发丝尽散,双唇微张,略喘粗气。
腰腹处疤痕未愈。
紧实的背上平添数十道鲜血淋漓的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