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命运会改变吗?”妲己放下梳子,她的声音像一滴水落在石头上。
“能改的,就不是命了。”绲娟颇为无可奈何,又那么淡然自若,好像这辈子她就没发愁过,也没抱过希望。
“可是大王赢了朝歌围城之战,”苏妲己有些急切,“也许他不会失去天下呢?”
绲娟叹了口气道,“殷商气数未尽。帝辛曾题诗于女娲宫,亵渎神明。从那时算起到殷商灭亡,应有二十八年,如今才过了十一年。上天定下的气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二十八年?”妲己蹙眉,焦急之色不减,“你怎么知道是二十八年?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没告诉我们?既然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女娲娘娘又何必派我们来?”
“她不会告诉我们的。就是因为不告诉我们殷商到底什么时候败亡,才好派我们来乱殷商天下。”绲娟瞧着妲己困惑的神色,决定一口气说完,“四季轮回,朝代更替,不过都是遵命数而定。可亡国与亡国也有不同,或亡于四方诸侯有不臣之心,或亡于君王无道、妖妃祸国。如果是前者,还算什么渎神之罪。”
苏妲己的神色变得更为痛苦,她想极力去维持一只妖没心没肺的傲气模样,可眉眼间的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即将崩溃。“我在害他?都是我的错,是不是?”
她还记得的,他是要她死的。她害他失去了江山,害他被遗弃在世人的唾骂中。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是天数,是神明的旨意,为何要恨她?
今天她有些明白了,但一瞬间又宁愿自己不明白。
“人嘛,恩义在情爱之先。”绲娟拾起一朵白绒花簪在妲己头上,抚着她的长发,“不过你有什么错。你是妖,妖斗不过人的。”
“为什么?”妲己看着镜子,眼神空蒙。
“妖的世界很简单,以力量取胜,谁的道行高谁说了算。每天就做一件事,修行。哪有什么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喜欢了就据为己有,不喜欢就拔刀相向,没那么多算计。可人不一样,他们每一个都孱弱得很,于是从小到大要学着合作。合作得多了,就满脑子算计。接触的人不同,感情也不同。什么红颜知己,什么舍情取义,便都有了。”
妲己靠在绲娟身上,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但流不出来。妖不过是禽兽修成的混沌之体,不会流泪。鹿台上那一次,大概是她唯一的一次眼泪,咸咸涩涩,就像做人一样。“你做过人吗?”她问绲娟。
“做过。成妖前,我是妓院里的女人。”
妲己侧头看绲娟,却觉得她说这句话时,一袭白衣飘飘,一点往日的风尘气都没有。妲己看到绲娟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
不过绲娟不是自怨自艾的人,那抹严肃稍纵即逝,她马上展颜道,“所以说,好不容易做一次人,快活一日是一日。”
“可我想要清清楚楚。”妲己低沉的声音融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