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空气凝滞。
夜空的繁星和月光将地上撒上一片皎洁,夏虫和青蛙互相应和着,空气中传来浓重的檀香。
许知礼偏头看向白若尘。
那是他身上散发的。
恍惚中,他想起了在沨川城揭穿酸与的那个晚上,想起突然出现的师尊,想起那阵令他从幻境中挣脱的浓重檀香气息……
恐怕那就是白若尘了。
白若尘遮住了身上的香囊,头更低下几分。
半晌,酸与才发话,“……许沨,倘若我说宁寄风已经死了呢?”
“不,师尊没有死。”许知礼笃定地说,“我知道他没死。”
酸与皱眉,“不,宁寄风死了,我亲自杀的。”
许知礼抬眼看他,眸中的寒潭凝起冰霜。
“你觉得我们会放过宁寄风吗?”酸与摇摇头,避开许知礼的眼睛,“许沨,若是你早些从幻境中出来,也许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许知礼的眉毛抽动了一下,紧盯着酸与的脸,带着火光的温度被风吹到脸颊上,他却觉得无比冰冷。
渐渐地,他缓缓垂下眼眸,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许知礼抬手,似乎用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喉结处。
酸与闻言抬头,定睛一看,许沨手上紧紧攥住一根金钗,尖利的末端赫然指向他白净脆弱的脖颈!
是从凤冠里摘下来的,不知何时被他藏在衣袖内。
许知礼黑沉沉的眼底看不出情绪,遍布着死寂的冷漠,而他的嘴角却是向上的。
“那么,你们也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话音刚落,紧握住金钗的那只手指节用力到发白,猛力地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顷刻间,金钗刺穿咽喉,一大股温热粘稠的鲜血从他颈间喷涌而出!
酸与的心脏骤停,一切画面在他的眼里都变得极缓极缓,那沾了血的金钗仿佛也跟着一同捅进了他的耳道深处,刺得他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尖锐的耳鸣撕扯着他的神经,刺激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白若尘迟钝地回过神来,颤着手企图夺下他手中的金钗。
刚伸出手,许沨冷着脸瞧了他一眼。
白若尘的身子僵住了,竟不能前进一步。
他看似面不改色,实则微蹙的眉宇还是暴露了他的心如死灰。
许知礼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握紧金钗用力朝着右侧一拉。
只听一声闷响,脖颈处的血痕裂开得更为触目惊心,猩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喷涌,将嫁衣的衣襟染成深黑色,将沾着血的发丝润湿成一簇。
苍白的皮肉被生生撕扯开来,有了更宽阔的伤口,血液奔流得愈发狂欢放肆了,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汩汩而出。
“不……”白若尘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去搀扶许知礼,“不……”
许知礼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温热的血液浸满了他的双手,流进他的衣袖。
他紧握着金钗不肯松手,抑或是他已经丧失了最后一丝求生欲。
剧痛从他的咽喉处蔓延开来,许知礼尝到了此生最痛苦的绝望。
疼痛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所以当他重重摔倒在地的时候,也觉得麻木了。
好热,血淋在身上的触觉……
好冷,月光落在脸上的温度……
他躺在地上,身子痉挛地抽动两下,层层叠叠的嫁衣铺散开来,如同一团风中枯萎的花,不断溢出猩红的脖颈,是颜色最深的花蕊。
许知礼牵动嘴角,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果是幻境,那么就如白若尘所说的那般,自杀也能破解。
他太累了,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许知礼紧闭着眼,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一点点流逝。
上一次死去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只记得很快,没有痛觉。
这一次死得不算壮烈。
如果还有幻境,他一定要挑一种体面的死法。
忽地,脸颊上传来滚烫的湿润。
许知礼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地勾了勾,竭力想睁开眼,却没有丝毫力气。
是下雨了吗?
他想,好烫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