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昭懿无意识飘出几句呻吟,带着江南地带的吴侬软语的调子,谢长楼一顿。
她来自异世竟会识得江南的口音,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他慢悠悠地游到岸边,但希望依旧落空了——莺昭懿并没有如他所愿失去气息。
反而在上岸的那一刻,他敏锐察觉出了异样,是周遭齐刷刷响起的倒吸冷气的抽气声——
“嘶!”
旁边的陆川也呆呆地站起来,他不想让都闫雪被人误以为失了清白,于是自觉离她远远的。
间隙间,他的视线时不时往谢长楼身上落。
谢郎君居然还没发现吗?今日来侯府赴宴的人大多都齐聚于此了。
他竟还默默垂首,待在那落水浑身湿透的少女旁边。
陆川不太看得清那少女的模样,只是打心底觉得佩服,毕竟他不敢相信,朝堂之上淡漠无感的谢郎君竟会放下身段舍身救人……如此魔幻。
不光陆川如此觉得,围观众人也诧异无比,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愣愣地看着湿透的两人。
贵女们表情都是青白交错,掺着敢怒不敢言的挫败感,还有一小部分心里涌起跃跃欲试。
她们头一次觉得高贵不可攀的谢长楼好似被拉入了红尘,不再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或许是她们,也未尝不可?
然而下一刻,他身侧的少女幽幽转醒,她轻轻咳出一口混着血丝的清水,面上虚弱,却第一瞬间从谢长楼旁边弹开——
像是有洪水猛兽追赶。
见到这一幕的贵女们,又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当看到那少女正脸时,愤懑之情溢于言表,简直不可置信!
那让谢长楼舍命相救,把他自云端拉入滚滚红尘的不是别人——
正是那叫所有贵女都瞧不起,也不想挨上的侯府大小姐莺昭懿!
一瞬间,众人表情莫测,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一般,只剩吞吐气息,说不出半句话来。
“醒了?”谢长楼视线幽暗——
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只觉得一半面颊火辣辣的。一阵掌风划过,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用舌尖抵了抵腮侧,投向莺昭懿一个莫测的眼神。
“!!!”
震惊、纷乱的视线搅扰到一块,无他——
莺昭懿一巴掌扇在了谢长楼脸上。
周围霎时寂静无声,沉默声震耳欲聋,仿佛穿云裂石,一瞬间带起的风沙尘土将一切埋没,就要消散云烟。
没人敢说话。
谢长楼的眼神看得旁人遍体生寒,但莺昭懿却顾不得那么多,呛水过多导致她的鼻腔堵塞难捱,攥紧拳头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另一只手垂下,指尖微微痉挛。
是激动、害怕、应激所致。
方才那巴掌的余韵还在,泛起椎心泣血的酥麻感,她不得不暂缓片刻。
带着一种空洞的茫然,谢长楼看向身侧的少女——
她已然泪流满面,像是一个被迫撕裂的娃娃,满面茫然,眼里却翻涌着惊涛骇浪,几乎吞没一切。
莺昭懿还没将自己从死亡的地平线上拉回来,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凭什么要让她穿越?凭什么要她感受下一次死亡的降临?凭什么要让她遇到反派?!!
她根本不想啊!——为什么?
纵使一副健康的躯体又如何?!
莺昭懿向往生的气息,但她讨厌这般,自己的生命无法掌控,随时可能脱轨,尸骨无存的感觉。
她在这个世界仿佛一个孤舟,独自孑然漂泊在风雨飘摇,一望无际的深海中,她也会害怕的啊!
害怕哪一天,真的就此消失,不会回到现实世界,不会有人记得,唯一知道的——只是那个炮灰女配,就这么落得了被人随意提起的炮灰结局。
凭什么谢长楼可以草菅人命,她的命一点都不重要吗?
像是无法接受——
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接连滑落,莺昭懿嗫嚅着唇,激烈的情绪占据大脑,篡夺了她正常的思考方式。
她的身躯剧烈起伏,带着喘不匀的气息,犹如一只虾米般躬身将自己蜷缩在一起,鼻尖传来淡淡的湿意伴随着血腥味。
依旧无声,却震耳欲聋。
谢长楼伸手碰了碰脸颊,他似乎觉得新奇,竟没有说话,等了片刻让她将情绪消化完全。
莺昭懿极轻地眨眨眼,她的情绪像一阵风,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通常不让自己难过太久,也算是别样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现在缓过神来,心神被巨大的恐惧攥住……
她刚刚、竟然、竟然扇了谢长楼一巴掌。
啊啊啊啊啊啊!扇了!谢长楼!一巴掌!!
莺昭懿:累了,不想活了,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