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内城几家当铺钱庄经营得不错,面向贵胄的酒楼茶肆境况尚可,内城宅院赁出去不少,伯府现主要靠着京中的租子和田庄产出维持。
亟待整治的,大都是外城的那些。
外城西便门附近一条街上,俱是伯府收来的铺面,却经营得不大好,另有一批合院儿,大半都没能租出去。
柳枝走过这条街,心底莫名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目光扫过稀疏行人,又挪开了。
洛晚荷却是有些印象,这儿就是她当年捡到柳枝的地方,久未涉足,不想已经凋敝成这样。
几人在一家老旧酒肆桌边坐了,柳枝二人摊开账目和地契,又过了一遍。
陆钊跟这儿的掌柜倒是相熟,自要了一坛浊酒喝,等她们核对账目,时不时应几句。
柳枝走过这些店面,心里多少有了点数,这地方瞧着凋敝,却也不是不能整治。
这些宅院多半年久失修,打水挑柴都不方便,所以少有人住,人少了,生意也就不多。
柳枝和洛晚荷轻声盘算,先修葺宅院,用心打理,哪怕雇一批人专门来住,增加人气儿,慢慢带动周围的铺子,撑过一年半载的,大概就有赚了。
“夫君,这儿的境况妾都知道了,不出两年,大概就能给调理回来,咱们过会儿去别处瞧瞧吧。”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柳枝二人心里有了成算,陆钊的酒也喝了一坛多,有点挂脸。
“好,好娘子,难为娘子愿意费心......你且放心,不管你愿不愿意挂名儿,爷都不会亏待你。”
他因着一些私情,一直不肯亲手出兑这个地方的产业,其实柳枝若盘算着把这儿的铺面都出手,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话。
有的事交由别人了结,也算是一个办法。
没想到,柳枝竟没像自己亲娘那般直接把这儿甩开。
陆钊见她是真心想打理这地方,笑得真切,上手揽着她肩。
他接着酒劲,在人额角留下个带着酒气的吻,却转瞬就被推开了。
“爷,这儿没什么显贵,您不必来这套哄妾了,累得慌。”
柳枝脱身,不动声色地看他笑,心中厌烦,只觉得假得很。
陆钊酒醒了不少,见柳枝脸上一闪而过的厌烦神色,神色微变,手僵在半空又落下,朗声笑开。
“是,车马劳碌半天多,是累了,咱们歇个脚再走。”
他抬声叫人,厨房闪出个中年汉子来,后院有个更老的女声应着。
“老马,蔡姨,按着我们人数预备面,多炸点酱,要三鲜卤,花椒油单给一碗。”
这地方实在难找陆钊这种身份的人,店家却不觉得稀罕,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为几人端了面过来,
这里的饭食自然不如醉仙楼精细,几人围坐在条案边上,囫囵吃完打卤面,柳枝竟莫名觉得这儿比伯府和洛府都让人舒心。
“走吧,我带你去看那些私产。”
歇过脚,陆钊酒劲更是散了不少,七绕八绕,带柳枝二人到了京郊几处别院。
这几处更为偏僻的京郊院落,竟都是绣坊,里头忙碌的绣匠大都是老弱妇孺。
柳枝打眼一瞧,见里面的绣架上的样子不一,有的甚至不像京城常用的图样,很是新奇。
“咱们从前,是不是托人买着过这种帕子?当时还很喜欢,后来市面上就难见着了。”
柳枝拿起一条帕子,跟洛晚荷嘀咕,确认了一番,又转向陆钊。
“原来这儿是你的产业?怎么不放到明面上卖?”
“如今城西杜家势大,满城的绣品几乎都是他家的,我又向来不通绣艺,也不知怎么卖。”
陆钊挠挠头,低声道,
“这儿的产业跟宫中贵人有些牵连,做工的大都是军中无依靠的亲眷们,我身份实在特殊,遂挂在一已故远亲名下,走的是另一份私账。”
他作为一军统帅,府中账目大都在上面过了明路,才敢转交给柳枝,这几处绣坊,却不一样。
“怎么,娘子喜欢?”
“是还不错,这儿的绣样确实新奇。”
柳枝由陆钊带着,绕到最里面的货仓,各式绣品堆满两间屋,样子都精巧,却看得出已陈积许久了,有的上头还落了薄灰。
“那.......此处这么多存货,娘子可有把握清完?”
陆钊指着两屋子绣品,心里有点打鼓。
柳枝没有即时应下,转而和洛晚荷进去查看,又低声合计了一番,过了两刻,才悠悠出来。
“乐观估计,今年年关之际,妾能将这些绣品清完,只是,既然将军说此处走私账......”
柳枝转转眼珠,又看了两眼库房,这么多,怎么都是一笔大数目。
陆钊怎么算计她不管,眼前的好处必须得白纸黑字,落到实处。
“此处的账目不过陆府,只要夫人接手,无论其他产业如何分配,这儿的经营花销皆由陆某承担,利润你我二人对半分。”
陆钊翻出一张单写的契书,交由柳枝。
“只是,此处不好张扬,你行事要小心。夫人慢慢定夺,这些文书届时签好了一同遣人送到书房就是。”
待到天色将晚,陆钊才亲自送人回府,他早间吩咐的席面已经摆下,收了帖的宾客大都登门。
“昨日席间娘子受惊了,今儿陆某已吩咐下去,再宴请宾朋,为夫人补一桌喜宴。”
柳枝见众人大都悄悄打量自己,多少有点儿不解,却对上陆钊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