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她是有家人的,虽然这几年从来见过他们,她自己也乐得清静。但当真有人自称和自己有血缘关系时,她平静的生活瞬间起了涟漪。
说实话,这其实很让人惊讶。
她才刚从少年院回来没多久,警察突然带人找上门。据说是有一家三口来横滨找妹妹妹夫一家,而明月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家人的女儿,于是那一家三口招呼不打直接登门拜访,试图强行认亲。而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血缘关系,她表示十分怀疑。
但是警察拿出的种种证件和家庭关系调查证明,她确实是这家夫妻的外甥女。据他们说,妹妹妹夫于1998年初就杳无音讯,不见踪影,因为妹夫是种花人,便一直以为他们去了种花家。结果某天意外来了横滨后,才发现多年不见的外甥女生活在横滨,只是那天街上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被人群冲散,只好向警察寻求帮助找人。顺理成章的,警察查到了妹妹妹夫名下在横滨处的房产,并且上门查询的时候恰巧发现了里面还住着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虽然孩子提供不了相关身份证件证明身份,但看妹夫家护照上的照片显示,这正是妹妹家的女儿。
她被有计划的盯上了。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当着警察的面,明月面无表情,旁边加藤惠子太太情绪激动地抹眼泪,一边向警察哭诉自己终于找到了多年未见的外甥女;这家的丈夫加藤先生则眼睛通红很是自责的样子,言语中都是自己亏欠了妹妹的女儿。
这是一场十分优秀的表演,如果他们家的儿子加藤英士没有在一旁用一种很恶心的眼神上下打量明月的话,她可能会真的以为这不是逢场作秀。
警察安慰了他们几句准备离开,而明月又是未成年,加藤家又恰好‘创业失败’,‘居无定所’,于是这一家三口理所当然的住了进来。
这就是孤儿加未成年的坏处,明月烦躁的想。有了这层血缘身份,这家人不仅能住进她的房子不说,以后也能名正言顺的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不过她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反而入戏般扮演了一个独自生活多年终于见到亲人的孤女形象。
从1998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年半了。在这两年半里,加藤家一直没发现妹妹一家已经失踪了吗?
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却不在意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家人找过来的目的不用猜也知道,只能是为了钱。
明月靠在沙发上,看着加藤太太掏出一堆照片,照片上大多数是明月这个世界的父母和这具身体小时候的照片,意外的是活了两辈子她都长这个模样,名字也都叫明月。照片里还有两家人的合影,看起来是关系亲厚的样子。不过她没有和这家人相处的记忆,因此他们对明月来说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那时候明月还小,还不知道这些照片上的故事。”晚上的时候,加藤太太笑的温柔又慈爱,从价格昂贵的大牌包里拿出几张合影摆在茶几上,语气忧伤的讲述他们年轻时的故事,似乎真心在回忆那些往事:“你舅舅一开始不同意你母亲,也就是他的亲妹妹嫁给种花人,毕竟是远嫁,又心疼一手带大的妹妹会不会受委屈。他觉得有文化差异在,很可能会相处不好。他第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还很不高兴呢,你看,合影的时候还皱着眉头——”
“哎?还真是!舅舅原来这么严肃的吗?太久不见我都忘了呢。”
只能很热情的回应。
晚上闲聊几句后,装作喝水的间隙,明月悄悄瞥见,加藤英士,她这个世界血缘上的表哥冲澡后,大摇大摆的只裹了下半身的浴巾就出了浴室。而他的手臂上静脉非常明显的突出,内侧扎着密密麻麻,宛如蜂窝状的针眼。
住进来后没几天,可能是见明月乖顺,对舅舅舅母又敬重有礼,加藤家慢慢放肆起来。首先明月住的主卧被理所因当地让出去,原来鹤蝶住的房间被收拾好给了加藤英士,明月现在住在伊佐那暂住过的房间里,正是他的隔壁。
这个表哥喜欢大半夜还闹腾,实在影响睡眠。他白天抽烟喝酒,无所事事,成年了也不去找工作,每天不是去赌场,就是在歌舞伎听转悠。还会时不时叫上他的狐朋狗友来家里聚会吵闹,一群人喝得七荤八素在客厅躺尸。偏偏加藤夫妇纵容儿子,对他醉生梦死的生活也懒得加以管教,只会要求明月多多担待。
每当这个时候,明月都不好去浴室洗漱。为了保护自己,她只能紧紧的关上房门,祈求自己今天能睡个好觉。
有一次,表哥英士某个喝得醉醺醺的朋友借口找东西来敲明月的房门,明月装睡,房间门也关得死死的。结果醉鬼不死心的试图闯进来,明月只能装作被吓坏了,哭喊着要报警,舅母立刻装模作样的骂了儿子几句,便宜表哥才骂骂咧咧扯开了朋友。
在表面上看,加藤夫妇对外甥女疼爱有加,温柔可亲。经过明月几天的观察发现,名义上贫穷潦倒,走投无路的加藤一家的生活水平奢靡又豪气,他们一家三口除了吃以外,穿的和用的都十分奢华,就连加藤惠子梳头发的梳子都是大牌的奢侈品。然而就是消费水平极高的他们,仍会旁敲侧击打探明月家留有多少存款。
又过了几天,明月出门往设施寄东西。伊佐那和鹤蝶留下了一些物品,包括那把吉他,明月都打包好寄给还在设施的鹤蝶。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她听见门口传来刺耳的打砸声。
于是明月饶了路,悄悄走到房子的另一边,寂静无声的靠在楼梯间旁边的窗户底下。
房子里有拳拳到肉的闷哼声。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惠子舅母护住匍匐在地上的丈夫,一边哭求着。
躺在她旁边的是刚刚遭受了毒打的加藤英士,他抖若筛糠,一手捂着仿佛开了酱油盘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嘶哑着叫了起来:“别打我,我们家有钱,我们可以卖了这栋房子还债!”
“是,是!他说的对,我还有一个外甥女,我们还可以把她卖到红灯区去,把她卖了也能拿到钱......”加藤舅舅也又哭又笑的帮腔,意图让前来要债的打手停下殴打。
“不就是欠了赌场的高利贷吗,我们还就是了!”惠子哭喊着,“房子卖了,外甥女卖到红灯区去,肯定能还上债。”
来者的领头人吸了一口烟,不屑的笑了。